不是死，是爱

《江湖》开服已经很久了，这是最近十年最受欢迎的网游。

 因为这里实在是太逼真了，这里融合了全部的武侠著作。你可以在这里看到你期待中的一切场景。

 在这里，张无忌和杨过在一起切磋武艺。

 叶孤城和独孤求败探讨剑术的终极奥义。

 韦小宝和楚留香坐在一起聊着追女孩子的种种乐趣。

 陆小凤和李寻欢把酒言欢，互为知己。

 这里还集结了各种侠女，魔女，不过，无论怎样，都是美女。

 这就是《江湖》，这就是江湖。

 每天都有人匆匆走来，又悄悄离去。江湖太大，人们追名逐利。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头衔或者传说，他们风风火火。

 江湖太大，没有人可以逃脱。

 金钱，美女，武功，兄弟，爱恨，情仇，所有的一切构成了这美丽的腥风血雨。

 而他们，就是第一次在这里相遇。

 那个时候，《江湖》才刚刚开服。

 他和她都是里面的一段数据。

 他叫易年，头上顶着金光闪闪的“武林盟主”四个大字，又土又霸道的名字。

 她叫贺珵，是一个小门派的接引弟子。

 因为门派太小了，没什么知名度，所以很少有人加入。于是，作为接引弟子，贺珵自然很闲。

 人太闲了就自然会找点事情做。

 因为系统限制，他们没有办法离开自己呆的地方太远。

 易年常常背着手在附近转悠，贺珵太无聊，就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四处晃。

 她就像一个话痨，

 “你这武林盟主是真的吗？”

 “――”

 “你能号令天下豪杰吗？”

 “――”

 “你会绝世武功吗？”

 “――”

 易年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想逃离，可是，他只是一个npc，江湖这么大，他却无处可去。

 只能每天面对贺珵无数的问题，却始终一言不发。

 终于，有一次，他说了话。

 那是贺珵找到的新的事情，出于好奇，她拿着自己的宝剑捅了只路过的斑斓猛虎，并因此而被追的抱头鼠窜，满世界喊救命。

 也许是因为受不了她的喊叫，也许只是看着老虎心烦。

 他终于开了口。

 “闪开。”

 贺珵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立马听话的闪到了一边。

 也没见他怎么出手，那只老虎就躺到了那里，化作了一道白光。

 贺珵惊魂未定的说了声谢谢，接着又开始没心没肺的捅怪去了。

 但是，她从此用了更多的时间来观察易年。

 每天都有很多人来找他做任务。

 有名门正派，也有邪魔歪道。

 但是，他永远都是那一个表情，好像永远都那么骄傲。

于是，她总是在没人的时候上去问他很多问题，絮絮叨叨。

 因为她慢慢发现，他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高傲，他是一个孤独的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有无双武艺，却无法发挥万分之一。他厌倦了每天看见不同的冷漠的脸，他知道，做任务不过是例行公事。

 这江湖对他来说，寂寞如雪，她是他唯一不算朋友的朋友吧。

 服务器要更新了。

 他知道了一些事情。

 她所在的门派，因为玩家人数太少，即将在新版本里面被取消。

 而她，自然也会被随之删除。从此，江湖就再也没有这个人物。

 而她，却丝毫不知情，依旧东游西逛，看看这里，摸摸那里。

 终于，他没有忍住，和她说了这件事情。

 “哦，然后呢？”

 “然后你就没有了，懂吗？就是别人看不到你了。”

 “我觉得现在也没多少人看得到我呀。”

 “――”

 看着这个一无所知的姑娘，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心疼。这不是一段数据应该有的感觉，是中病毒了么？

 易年一夜没有睡，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直到第二天，他咬了咬牙，做出了此生最重要的决定。

 他吹了一下口哨，远处跑来了一匹白马。

 他翻身上马，又策马走了几步，走到贺珵的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上马。”

 她却没有立即上去，而是围着那匹马绕了好几圈。

 “有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

 “这匹马借我几天可以吗？”

 “――”

 “我给它起个名字怎么样？”

 “――”

 在过了很久之后，贺珵终于拉着他的手翻身上马。

 他回头看了一眼，他知道，这是最后一眼。

 他只是一段数据，本来只有很小的权利。

 他无法离开限定的活动范围，否则就会被系统抹杀。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贺珵，这些，都不重要了，不是么？

 抬手挥鞭，策马奔腾。

 “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你该去的地方。”

 服务器更新没有几天了。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此生，未曾带你看遍万千风景。至少，也要一次纵情江湖。

 他们在十二连环坞里沐浴星光，数不清星星，那就数月亮。

 他们在桃花岛上温酒一壶，看桃花朵朵，看她美若桃花。远处隐隐约约穿来吟唱，“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们在飘渺峰看过晨光，在绝情谷醉过夕阳。

 他们观过大漠的孤烟，也泡过冰火岛的温泉。

 在移花宫看漫山遍野花儿灿烂，在风陵渡的沙滩上留下脚印两串。

 此刻，终于有人发现原来的“武林盟主”不在了。

 他们没有办法再交接任务了。

 于是，客服的电话快被打爆了。

 最终，决定提前一天关闭服务器，修复BUG。

 也就是说，这一次，他和她都会被抹杀。

 看着天色反常的变暗，身边的玩家逐渐下线。

 他开始明白，更新提前了。

 他回头。

 “有点后悔，还有很多风景没有带你去看，还有很多路没有和你一起走。”

 “为什么？”她再愚钝也明白了一切。

 “没有为什么。好可惜，不过，还可以一起去看看忘川，见一见三生石。”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江湖从来不问为什么。”

 “你本来不用死的。”她啜泣了起来。

 易年看着贺珵的眼睛，四周，无边的黑暗正在袭来。

 他一把揽她入怀，用最后的意识，一字一顿的说。

 “不是死，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