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长依,瑶池的红莲仙子。身边的女伴都到了适婚年龄,纷纷春心萌动。比如青丘的凤九,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其心之痴,实属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她为了帝君,竟然大失仙格的做了洒扫的丫鬟。可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看凤九的结局,是直伤的人肝肠寸断啊,我从未想过,自己会重蹈此般的覆辙。
天高高,地远远,我心中的人,为何我再也寻不见。
无事的时候我就会哼给自己听,这是之前,我在凡界时听过的歌谣。而我下界的原因,正是唱这歌谣之人,不,准确的来说,是唱这歌谣的妖莲,她爱上一个凡人,但凡人已有爱人,她以为让这公子爱上自己,唯有杀了公子的心上人。不知世情的她果真杀了公子爱慕的人,那公子痛失所爱,有了泼天的怒火,便上祷于天,下求于凡界的术士,但不知这妖莲不仅痴心不悔,而且法力高强,她爱他,他伤她,两人势同水火。
天君便命只是看管瑶池红莲的我,下界收服这肇事的莲妖,和谐此番祸端。
当时我跪在议事殿,脸上红白灰绿黑五色翻腾,这事情我真的能和谐吗?或是我这有名无实的散仙就此被和谐掉?天界不乏奇才,早有司命在前告诉我,当今时局势易,天界要改革,而我难道就是这出头鸟,倒霉鬼?
司命这人向来各路消息灵通,上到九天,下到黄泉,我真真的是要当心自己的仙职离我远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唯愿自己仍是天界的小小瑶池仙子。若因处置不当,被罚到下界的仙山,真的是凄风苦雨,忧愁得很。
我一路腾云,来至大千凡界的一处,叫壹朝,是靖武年间。我心中揣着一份小小的不安,便捏了个诀,让自己化作凡夫。朝一处山头走去,那漫山的碧桃看上去煞是惹人怜爱。密密匝匝地拥挤在枝头上,让人想象它成熟后的香甜与诱人。
我越走越发现其实此路甚远,远到我不得不停下来连续歇了三次,只能自我安慰的想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啊,只是我快疯了。
正当我准备恢复原身,一个长相甚是秀致的姑娘映入我的眼帘,她怀中抱着一只无比乖巧的兔子,那兔子用爪子抓着萝卜,正在嚓嚓有声的享用着。
我看着那姑娘,上前作了一揖,”姑娘,可知此处哪里遍开红莲?”
那姑娘摇摇头,没有抬头,仍是专心的喂着她的兔子。我突然听到不到百米的地方有响动,来不及多想,我一个飞身将姑娘扑倒,姑娘看着我的眼神逐渐变得羞恼,我想这都不打紧,可往下看顿时无地自容,我一个女仙,两手放在一个凡界姑娘的胸上,紧紧按住不放,我挑挑眉,双手颤抖。
那姑娘眼中渐渐蓄了泪,带着哭腔说,她叫素素,如今我这样对她,是定要娶她的。
我说,姑娘,我替你卜了一卦,我并非你的姻缘,你的良缘是你在山头遇到的第一个男子,且是桃花漫天时。
她看着我,哭的更加不可自抑,她说,可是刚才。
我拿出龟卜说,不信,我这就亲自演示给你看。
我突然想到自己太跳跃,抬头看了看,她看见我四处张望,便也回头看,我指着一棵树上的利箭,问她,你知道这箭是向我们这边射来的吗?
她眨眨眼,收住眼泪,那箭射中你了,是不会射中我的。
我哆嗦着看向素素,你一定要我娶你吗?你的姻缘不是我,若是我,我只会另你大失所望。
她却从衣角撕下布片,替我包了包手腕上的擦伤。
此情此景,不得已,我变出一朵红莲,放在她的鼻端,她便慢慢的昏了过去。我只能如此了,施精细的法术让她忘了我,我们之间断无可能,哎,一颗琉璃心,我伤了一位青春少女的琉璃心,自此走在了一条背的路上。
我走到那被定住的凡人身旁,问他,你这箭是要射向那姑娘的?
他急出了一身大汗,拼了命似的向我摇着头,我将一片落下的树叶拿起,放在口边吹奏了起来,那术士即刻笑了起来,不见有喘气的功夫,我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如果此时有人路过,一定会觉得我和他双双被三涂恶鬼附了身。
他笑的脸色变得青红不接,我觉得自己又无情,又冷酷,又残忍。
我停下吹奏,看着他,又顺便解了他的定身咒,他识时务的跪下,拉着我的裤腿,上仙饶命,我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有一位公子,一定要杀了俊疾山上的莲妖,我刚才看到莲妖和君子亲昵,所以。
我低下头想素素怎么能是莲妖呢,这囫囵道士是想草菅人命。
他趁着我思索,竟然跑出了几丈远的路程,我打起莲花手势,那长发飘飘的术士又自己倒着走回了我身边,我说,你不想走。
他的眉毛眼睛挤作一团,痛苦不堪的说,我,我,不想走。
我满眼笑意的看着他,那公子,除了告诉你莲妖在俊疾山,而且莲妖是个女的,还告诉你其他什么线索了吗?
他哆嗦的在衣服里乱摸,慌乱的将一张图腾扔给了我。我看着那赤红的血图腾,手一挥,将那术士扔到了山下,人生难得的下坡路走的如此急,又如此快。
我席地而坐,突然想到我应该化作那公子的模样,妖莲才会出来见我,但是我又觉得很烦恼,那术士被我放走了,我闭上眼,眼前是整座山,和城池里的所有人,那术士长了张大众脸,不太好认,大约过了一盏茶,我知道了他的去路。
我伸开右掌,化出一朵红莲,轻轻的啄了它一口,它向着我所想的方向飘去。
我便悠闲的坐在山上,看高树远景,心情甚是平静。难得的是我竟犯起了困,渐渐的睡了过去。梦里,草是麻糖味,花是奶香味,连我一直爱的红莲都成了锅盔味。
醒醒,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睡眼惺忪的抬头,看到的一张让我大感意外的脸,因为叫醒我的人是桑籍,天君的二儿子,新近被赐了婚的那位冷面太子。
我说,怎么了,我什么时候回了上界?
他皱着眉,你刚才呓语说草是麻糖味,花是奶香味,你是梦中都想着吃吗?
我尴尬的眨眨眼,太子好雅兴,你要知道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嘛,所以实际我是个对吃深恶痛绝的人,一定以及肯定,我最恨的就是猪一样的生活。
他的脸色有所缓和,却是长身玉立的站着,微微向我伸出手,起来吧。
我看着他白衣袖口上的雨时花,和修长的手指,十分没骨气的撑掌站了起来。
他的眉头仍是紧锁着,我有些不忍,此前他一直高高在上,和我并无联系,如今看到他这般模样,我反倒觉得亲近,我靠近他,并排走着。
“人不要总皱着眉,要多笑笑,爱笑的男子运气总不会太差。”我没正经的说。
他听后笑了起来,像是终于找到了能够相信的人,他说,你告诉我,两个人不曾相爱,为何要在一起?
他的每个字说的极慢,像是一支动听的歌谣。我一时有些心虚,但嘴上不能抛开面子说自己不谙此道,于是我说,其实二殿下你可以去看看青丘的帝姬嘛,若你果真不会爱她,再另做打算。
他修长的手指略过我的面颊,将一片碎叶从我脸上拿开。
我的心好像突然听到咚的一声,一切发生的太快让我来不及反应。
我掩饰的说,二殿下穿着的白衣,上面的朵朵同色雨时花真是织功了得啊。
他却说了句让我掉了下巴的话,那是连宋的衣服。
我扶起自己的下巴,笑笑转身,二殿下好走。
他拎起我的后领,把沉浸在桑籍和连宋苦苦相恋,却不得不按捺彼此情愫唯有放下的我给拉了回来,果真天界变化太快,不是我等小仙可以体悟的。
“是我扮作连宋的样子,来凡界找白浅。”桑籍的嘴抿成一条线,就像个孩子一样。
“原来不是······不是······我想的那样······”我的脸色绯红,就像一朵盛开的红莲。
原来帝姬在凡界,原来二殿下和三殿下不是手足恋,还好,世界还是纯洁的。
“那殿下找到了吗?”我真诚的问道。
桑籍重又恢复不悦的表情,“没有。”
我的红莲回来了,我伸出两指催动它,顿时一片清晰的景象,那公子斯文羸弱的样子,唇色泛白,像是命数将尽,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我将自己化作那公子的样子,拉住二殿下匆忙解释,殿下我时间不多,不如我自去,殿下也可忙自己的去了。
告别了二殿下,我循着小径又来到那公子为心爱之人立的坟前,那女子唤作白芍,我装作那公子的样子立在墓碑前,只是低垂着头,到最后竟大有站着入睡之势,我脚一软就要跌下,却被一阵风托起。
你对她仍是念念不忘,是因为你觉得她比我好吗?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我无奈的听完,不得不表态,“并不是这般,你执念太重,若你真心爱一个人,怎么会为了他伤及无辜呢?”
她听后,似乎没有半点明白的意思,只是凄然的看着我,无辜,是我认识你在先的,我梨响从不后悔做了这事。
我说,梨响,我爱她并不是她真的强于你,你如今囚着她的魂魄,使她不得飞升,她种了十世的善果,才得了今世的善缘。
她的眼泪濡湿了面颊,那我还她的魂如何?
我想她是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不肯向善,但却是个烈性子敢爱敢恨的女子。
我说,梨响,你过来。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她说,你从来不许我靠近你半步,如今,如今。
却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我将她拥入怀中,抚着她的长发,简单直白的跟她说,梨响,这心没有你的位置,即使你能步步生莲,我不爱你的爱情,那样我不是这个世间最不值得你去珍惜的人吗?
她闭上了眼,脸上再无泪,嘴角带着笑,她说,那你能吻我吗?
我的思想觉得为了收服她这是可行的,可是我的肉体却迟迟不愿行动。
却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你还白芍的命来,我再也不要一个人独活了。
那个人就是梨响爱的公子,因为爱花非常,有了今世的福报,但也因为太爱花,伤白芍有余,更是大大的伤了梨响。
那公子拿出长剑,便向梨响刺来,梨响不躲,那剑刺穿了她的身体,鲜血从红色的血窟窿里汩汩的流出,她凄然的说,你不爱我的爱情。
我变回原身,扶着她,我说,梨响,你只是爱错了。
她的眼泪一颗颗的滑落,我知道你不是他,但是即使是假的,我也想要被他抱一次,吻······吻一次······
我看着怀中慢慢消失的梨响,抬头瞪着那男子,这就是你乐意看到的,白芍为你而死,梨响为你而亡。
他跌坐在地上,长剑上是刚刚死去的梨响的血,眼前是白芍的坟冢,他哑声说道,我无法原谅她,无法原谅自己。
漫山好像被笼罩着一层红色的血雾,我知道那是梨响,她还没有走远。
我问她,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只是唱着一支歌谣,天高高,地远远,我心中的人,为何我再也寻不见。
空中一个血色的图腾渐渐飘至,如西天佛陀的梵音阵阵入了我的元神。
我看着那命数已然将尽的男子,问他,你可愿修仙?大千世界,红尘万种,去往三十六天,终有善缘。
他点点头,用剑支撑起自己,来至白芍墓前注视着,就像白芍不曾离开一般,山中的红雾渐散。他们的因果轮回,因是善缘,果是不得善终,而如何追讨,只似一句简单古朴的偈语,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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