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傻子】
回到家,清净了很多,也轻松了很多。而且也可以毫无顾忌地睡懒觉了,心里还是很不自在,可能是习惯了学校那种紧张的生活,更多的是因为没钱上学这块心病。成绩还没有公布,考得好吧,没钱!烦!考得不好吧,什么都没有了,更烦!越是烦越是怀念学校生活,常常会看着毕业合影发呆。不经意发现书生在我日记本上留的几句打油诗——
生活本是纸一张,题诗作画随君意。
落笔好赖皆莫悔,墨尽细察有惊奇。
还有一副对联——
花布遍野 美不美 因喜恶如何
人立天下 能不能 看隐露几许
于是,我决定写一写关于他的事,顺便回忆一下学校生活。心情自然好了很多,还确实“墨尽细察有惊奇”,不知不觉已有六万余字。回头看看,多少有些趣味,有那么点儿像小说。但作为小说,我现在还没办法结局。所以,我应该想办法联系书生,叙叙同学之情,顺便看能不能给我的“小说”弄个比较好的结局。
6月25日晚上22:00,高考成绩在网上公布,我家方圆几百里可能都没有网吧,所以我第二天打电话问老班——
“戴颜是吧!”老班可能把每个人的分数都记住了,所以直接说道,“你560!”
“二本线是多少?”我想确定我上了二本线没有。
“505!一本线是545!”
“那就是说我还是一本?!”我很意外,但我更激动,总之这样的意外天天发生我都没意见。
“当然啊!今年我们班二本以上18个!一本就有11个!”
“欧阳新月够一本吗?”我突然想到他了,就随便问了一下。
“他是576!比你还多,当然也是一本啊!”
“他知道不?”
“他今天早上给我打过电话了!他说他不在家,好像在郑州!”
“你有他的电话吗?”
“没存!今天接电话太多,估计手机上也没有了!而且他有可能是在话吧打的电话啊!”
“那就这样!郝老师!假期愉快,谢谢您把我们管得严才有现在的成绩!”
“也是你们自己努力了!假期好好休息,大学就不会那么累了!”
我为自己高兴之余,也替书生高兴,他总算没有让生物老师失望,我想那些曾经认为他考不了一本的老师肯定很惊讶,只是不知道他在郑州干什么,我想他知道自己的分数之后肯定很高兴,他家人肯定也会很高兴,因为我看到了我父母高兴激动的样子,很让人欣慰,那一瞬间,我觉得就算高三再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
7月8日,学校召开“高考庆功会”,二本以上的同学和家长都要求参加,所以我和我妈都去了。其实整个庆功会,就是帮我们中学搞宣传、打广告。不过还是很让人激动。大会上,领导发言之后,一本二本同学的家长都上台领取学校精心制作的喜报,还要佩戴大红花,大红花下面还有金灿灿的“光荣”俩字。然后是燃放鞭炮,在镇上游行,沿路的人也都会放鞭炮聊表恭贺,很热闹!也很累!最后,按往年的规矩,学校是要请家长和学生吃一顿的。
整个过程,我都没发现书生,而且我也没见过他的家人,但领喜报的时候我注意了一下,是一个不高也不胖中年妇女领的,我想应该是他妈妈,所以,我抽空专门找她聊了几句。
“姨!”我坐到她旁边,见她看了我一眼,我才试探着叫了一声,她好像并不意外,所以我就接着问了下去,“欧阳新月今天咋没来呢?”
“他……”书生妈妈笑了,“他……他到郑州那边打工去了!”
“他这次考得真的挺好!他为什么不回来呢,这种机会很难得!而且,我们好多同学都想着借这个机会见见面。”
“你也考得挺好啊!”书生妈妈说话有些激动,可能是有女孩儿在她面前夸她的儿子,她感觉很有成就感吧,“他说这样的活动没有意思,他本来就没打算来,但是他硬要我和他爸都来!说是这样的机会对于我们来说很难得。其实,现在家里忙地很,我最怕人多!”
“我妈也是一样,其实我们都希望你们来,因为这是好事 !”我不知道说啥好,就随便说了几句,最后专门又问了一次,“他没说啥时候回家吗?”
“他说在公布录取结果之前回来,对了!到时候你们到我们家玩儿去吧!我们家条件不好,所以新月很少带同学到家里去,其实你们能去,我们都挺高兴。就是怕照顾不周!”我听到这,似乎明白为什么书生那么能说会道,应该相当部分是来自他妈妈的遗传吧,其实我本来不认识她,而且我还是个女孩,不好意思打听太多,就答应说:“好啊!有机会会来的,等新月回来我们见了再说吧!”
此时,我相信他是幸运的。高三一年,他确实没太用功,其中的原因我不得而知,但成绩能一直保持前几名挺不容易,让好多人打心眼儿里佩服。他说“庆功大会”那样的活动没有意思,我原则上是不同意的。虽说,最终的意义是给我们中学打广告,那也是对我们的认可和激励,是值得骄傲和自豪的。尤其校长喊道:“下面请戴颜和家长上主席台来领取喜报!”我特别的激动,从下面走上到主席台的那23步台阶的时候,我觉得身子很轻,脚却很重,我想走慢点儿,让别人都看清楚我——我们中学理科唯一上一本的女孩儿长什么样。我甚至想拉着我妈像电视剧中大人物出场那样的慢动作走上去……
其实,当天的每一个瞬间我都记得很清楚,而且我也很想告诉别人我当时的感受。但是我害怕别人说我太张狂,可是在外面这种穷山沟里考上大学,真的很不容易很值得骄傲和自豪,但想想将要面对的大城市以及将来要走的路,我的茫然冲走了喜悦;想想大学四年漫长的岁月、不可预知的生活和费用,担心占据了我年轻的心。
撇开生活,单论我那小说,我很高兴,因为他有了一个完美的结局。虽然都说中国小说那种完美的大结局有些俗套,我还是喜欢完美的结局,那是紧张之后最舒意的放松。我所写的都是些轻松的、幽默的、天真的、真实的小故事,就需要这么个轻松的结局。
我错了,小说是离不开生活的,撇开生活论小说就是一个错误,那是我的错误。考上一本,却上不了一本是谁的错误呢?录取结果公布之后,我比较幸运的被西安一所一本学校录取,而书生和阿峰他们几个考得比较好的都没录,他们都去县城教育局填写了征集志愿,但听阿峰说,名额很少人很多,而且都是一些没听说过的名校,比如说北京理工大学、北京化工大学、吉林大学等等,教育局的人说填了也差不多白填,所以态度很差,爱理不理,反正连平时很少说话的阿历都骂娘了……
既然教育局的人都那么说了,就是有奇迹也不会好到哪儿去。最终,他们几个都没有录取,那么摆在他们面前只有两条路了,要么上二本,要么复习一年。阿英说,她见了书生一面,他的心情很坏,整个人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也难怪,千辛万苦考了一本,不录!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种事搁在谁身上都会很难受。还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
8月初,我们的通知书就来了,甜甜也来学校了,她考得不是很好,但是她自己很满意。她找我们商量说到书生家里去看看他,顺便劝劝他,或者利利索索复读一年,或者高高兴兴上个好二本。甜甜说,一本其实和二本没有太大太明显的差别,有的好二本比烂一本还要好,而且关键要选一个好专业,这些我不懂,我不知道一本和二本到底有什么差别,但我知道考一本的分数上二本的学校,或多或少让人想不通。至于专业,我相信清华的最烂的专业也比一般的学校的最好的专业好(后来我才知道不是这样的)!
最后,阿峰、阿英、丽娜、阿虎、甜甜、阿柔,我们七个人没预先和书生联系就往他们家出发了,一路打听他家住哪,一路商量如何安慰他,无论如何,怄气是不顶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老伯啊!上欧阳大院怎么走啊?”我们到了一个三叉路口,不知道怎么走了,恰好有个老人在他自己菜园子干活,就过去问他路。
“欧阳大院啊!”他看了看我们,“你们……你们是欧阳新月的同学吧!”
“是啊!”我们抢着答应,又抢着问,“到他们那儿……”
“还有五六里地吧!”他没等我们问完就回答了。
“啊?!”甜甜很惊讶,“我们都走了半天了,还有五六里地啊,难怪他说他们是天下第一家,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啊!完了!”
“你认识欧阳新月?”阿虎问老人,不是我们没礼貌,我们方言里头是没有“您”的,尊敬之意全靠语气来表现。
“他……”老人笑了,“谁不认识啊?我们这片儿,今年就他一个人考上了大学,还是个一本!了不起啊!”
“最近你见过他吗?比如说下山买东西!”阿峰说,“我们第一次来你们这儿!”
“没见过!”老人想了想说,“放假之后再也没见过!”
“那谢谢你啊!”还是甜甜有礼貌,但一看就是外地人。
“你们进屋喝点儿茶再走吧!”老人似乎很高兴,也很热情。
“不了!我们有矿泉水!”
别过老人,我们按他说的路线继续往前走。尽管弯弯曲曲的山路走的四肢发麻,但风景还不错,尤其是那块儿的山挺有气势。也正因为山有气势,他们才会那么穷(书生自己说的)。
我们大约又走了三四里地,到了一个山洼,遇到了一个六叉路口,彻底的迷路了。
“从哪儿走!?”阿英很疲惫地说。
“不知道啊!”阿峰找个石头坐了下来,“这天都快黑了!”
“按理说,也就两……两里地了,我们在这喊我姐夫,或许他能听见!”阿柔指了指不远处,“你们看,那上面不就是大院子吗?”
“还是找个人问问吧!”我觉得大喊小叫不雅。
“可这里哪儿有人啊?”甜甜哭丧着说。
“那就喊!”阿虎说罢就扯开嗓子,“欧——阳——新——月!”
没人应!
阿虎换了一个节奏:“欧阳——新月!”
还是没人应!
“丽娜!”阿峰提议说,“你嗓子尖,你来喊喊试试!”
“行啊!”说着丽娜真的扯开嗓子朝大院子方向喊了几声,换了好几个节奏,“欧阳新——月!……欧阳——新月!……欧——阳新月!欧——阳——新——月!”
始终没人应承,尽管丽娜那美声似的声音,还专门拉的老长。
“现在咋办啊?”甜甜都快哭出来了,“问路吧,没人!走吧,犯错误的可能性达到83.3%!还是3的死循环!而且天马上就黑了!'
“我们随便选一条路走吧!”阿虎说。
“要是错了咋办?”阿柔首先提出疑问。
“现在还有其他的办法吗?”阿虎反问我们。
“要不是他家电话坏掉了就好了!”甜甜说着就准备掏手机打电话,可刚掏出来就惊叫道,“这是什么鬼地方?手机连信号都没有!”
我们随便说着各种想法,但一时间跟班找不到啥好办法,正在这时,树林那边传来一个妇女的声音:“你们来找欧阳新月干啥啊?”
“我们是他的同学!”我们像抓住到一棵救命稻草一样兴奋,“他们家离这儿还有多远啊?我们都是第一次来你们这儿。”
“就快到了,你们刚才说的大院是赵家大院,挨着赵家大院就是欧阳家大院,他们家就在他们大院最后面,也是最显眼的地方,等你们上了你们跟前的小山梁,就能看到他们房子了!”那位妇女说的很仔细。
“那我们现在走哪条路才对呢?”我问。
“上面中间那条!到赵家大院之后岔路更多,你们边走边问就行了!”
“哦!谢谢你啊,老姨!”甜甜像在沙漠找到水源似的兴奋,率先往前跑去。
我们边走边问,最后到了一口古井那地方,我们的矿泉水喝完了,而且天太热,所以我们就用矿泉水瓶弄水洗洗脸,也喝了一些。
“这才是真正的农夫山泉,有点儿甜!”甜甜笑着说。
“爽啊!”阿峰边洗脸边说,“就是远了点儿!”
“是太远了!书生自己说过,我还以为他吓唬人呢!真是的!”
我们正胡乱议论着,有人来提水,看看我们,笑了笑问:“你们是来看欧阳新月的吧?”
“是啊,我们都是他同学!他们家是不是前头那家?”阿虎胡乱指了一家,竟然是对的。
“他们家的门关着,不会没人在家吧!”甜甜看了看,“我们提前又没说!”
“你们也都知道了?”那妇女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着实让我们摸不着头脑,就异口同声反问:“我们知道啥啊?”
“你们不知道?!”她似乎比我们还惊讶,但想了一会儿,又说:“那就算了!就不说了!”
我也就继续走,但我觉得那女的说话有些怪怪的,就说:“你们说……会不会书生他们家出啥事儿了?刚才那人说话怪怪的!”
“不会吧!”阿柔说,“能有啥事?可能是他志愿没录的事儿吧,我们这里的人喜欢大惊小怪,故弄玄虚!”
“就是,”阿峰说,“我志愿没录,我们村什么说法都有了,有一些我想都想不出来,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听到的!”
“那就赶紧走吧!”
我们说说笑笑到了他们家,发现门前收拾得挺整齐,绿树成荫也挺凉快,只是门锁着。总共四五间土房,还装着与墙极不协调的大玻璃窗。
“他们肯定是到地里干活去了!”阿虎说,“我们先随便转转吧!”
“那个门每没锁,应该是厨房吧!说不定有椅子茶水甚至有吃的呢!”阿峰指了指我身后说,“我们进去看看呗!”
进去之后,果然找到了椅子和茶水,整个厨房多少有些乱,但在我们农村,能那样已经够可以了。于是我们搬椅子到门外坐,就在出厨房的瞬间,甜甜突然指着厨房隔壁那个玻璃窗大声说:“那……那不是书生嘛!”
我们应声望去,确实是书生,看样子是在写毛笔字儿,还写得挺认真。
“书生!”我试探喊了一声。
“他应该不是书生!”见他没搭理我们,阿峰就说,“如果是他,咋可能不理我们呢?他要是在家,咋可能大门还锁着呢?”
“不是书生那是谁?”丽娜不解地问。
“欧阳克!”甜甜拍了拍窗户,他还是没反应。
“新月哥哥!”阿英也凑了过去,他依旧没反应。
“他就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不在家,那人会是谁呢?”我自言自语说,也走过去看了看,他突然抬起头来看了我们一眼,还是以我们安静:“嘘——”
“那人是傻子!”我们都被吓了一跳,甜甜最先反应过来。
“不会吧!”阿峰也凑过来仔细看了看,“他从来没说过他还有一个傻子兄弟啊?”
“或许碍于面子吧,这也不是啥光荣的事儿!”阿英说的有道理。
“但是他家的户口簿上也没写啊,我看过的!”阿虎说,“他哥哥我倒是见过,跟他不是很像!”
“可看长相,他明明就是书生嘛!”甜甜挠了挠耳根子。
“可我姐夫怎么可能是傻子呢?”阿柔提出抗议。
“不管是谁,大白天呆房子里,外面大门还锁着,他肯定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就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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