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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冬冬(24)我光荣地入伍了
我怀着满腔热情,开始了我的军营生活。枯燥而艰辛的训练,日复一日。每天的生活都紧张而有序,我跟随着训导员在训练场来回奔跑。为了一个简单的动作,我要循环不断地从朝早练习到天黑。
那些激动的豪情在心底里沉默着,那些被人奉为英雄的光环已经褪去了。我要抛弃了一切杂念,把心和身体一起扎根在军队里。我要把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无私地奉献给祖国和人民。
那些对爱情的浪漫幻想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已成为我心头的白月光。
通过学习和锻炼,我终于成为一只素质优良,身体强健,眼界和胸怀无比宽广的搜救犬。在服役的八年里,我参加过无数次救援活动,抢救过许多个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生命。
在这三千多个日子里,无论我怎么抑制自己的内心,都还是无法忘记钟婧,然而我却再也没有见过她。如今我已到了退役的年龄,匆匆,我的生命就走到了下半生。
钟婧已经有十六岁了吧?她应该长成一个靓丽的大姑娘了吧?她还能认出我吗?无论她长成什么样,我坚信自己一眼就能认出她。然而命运真会捉弄人,我们终究没有机会再见过面。
退伇后,和我朝夕相处的军人秦峰领养了我。在军队里,秦峰一直担任着我的训导员。我们俩情同手足,有着深厚的感情。
其他退役的战友都被安置在了军队的疗养院。他们虽然享受着优厚的待遇,过着富足的生活,却不能随心所欲地到处游走。而我算是最幸运的一个,可以陪伴我的训导员回到家乡,幸福愉快地安度晚年。
秦峰带我回到了他的家乡青岛,这是一个位于沿海边的小村庄。这里气候温和,风景优美,的确是一个宜居养老的好地方。
然而,这里和钟婧居住的太城相隔一千多公里。这一世我可能都与她无缘再见了。
诶!我前世今生的爱人,如今你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你知道吗?我是多么地想念你呀!
回忆这一路走来,有辛酸,也有欢乐。淡淡的忧伤在心底又沉淀出些许芬芳。
秦峰在海边修建了一栋四层高的小洋楼,下面一层用来自己居住。楼上三层,每层分隔成四个房间,三层总共十二间房,全部用来出租给前来海边观光的游客。房租是其它同级别民宿旅馆的一半,而且还帮客人提供免费的牛奶和咖啡。
这种既可以赚钱,又能继续为人民服务的职业,成了我们这两位退休军人后半生的事业。
我和秦峰每天相守在这间旅馆里,安度着简单平凡的日子,生活安逸而自在。
秦峰的父亲在他幼年时已经过世,母亲改嫁他乡。他是被奶奶养到十八岁,才去参军的。两年前奶奶也离开了人世,秦峰和我相依为命。他懂我的孤独和凄凉,我懂他的辛酸和寂寞。
我能看懂他的每一个眼神,他也能洞明我的每一个小动作。早晨,我陪他去海边,看着太阳从海平面上徐徐升起。仿晚,我们一起望着太阳慢慢将海面染红,最后消失在水里。
秦峰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他懂我的习性,总是按我的口味烹煮饭食。遇上他,可能已经耗尽了我今生的好运气,所以我一直无缘再遇上钟婧。
我在幸运中遗憾着,伤感着。我的这一层忧伤,他大概是不懂的。因为我没有看见他和任何异性交往过,以至于我常常怀疑,他可能是不懂男欢女爱的。
他把大好的青春和情怀都奉献给了军队,他把所有的爱和精力都用来调教和守护我。可想而知,他和我的感情有多么深厚。除了爱情,我和他之间拥有了人世间所有的情感。
在军队里,他常向战友们自称我是他儿子,因为我特别依赖他。只要他一来,我就开始摇尾巴,两只脚立起来,伸出两只手等着他来抱我。每天早晚,我都要用这种方式向他问好。
执行任务时,他去哪都会带上我,我们互相帮助,密切配合。像亲兄弟,似好朋友,是最佳搭档。
他无比耐心地调教我,夜以继日,孜孜不倦。严厉中带着温和。我犯错误了,低着头不敢看他。他总会摸着我的脑袋宽容我,希望我下次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父子情、战友情、兄弟情、师生情……还有很多我用语言无法描述的感情,把我和秦峰紧紧捆绑在一起。
我想,他这辈子注定是离不开我了,我也没办法和他分开。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也没人比他更懂我。
可是,秦峰居然和一个来观光的四川妹子投缘了。那女孩来住宿,看见他就笑。秦峰一米八的汉子,看见那个娇俏姑娘,说话都结巴了。
秦峰羞涩地恋上了活泼爽朗的川妹子。他们相谈甚欢,他让她多玩几天,她真的留下来,然后就再也没走,后来他们就拍拖了。再后来,他俩就在一起了。
作为他的儿子和战友,我应该为他庆幸,因为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他也有七情六欲。我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我终于有妈妈了,我终于有师母了。然而我却无比失落和难过。因为他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伴我了。
秦峰和女友从卧室里出来,脸上挂满笑意,穿着也比以前讲究了,整个人变得活力四射。他终于脱单了,而我这个奔向暮年的老光棍,却只能依靠前世的记忆慰藉一下寂寞的灵魂。没办法,我不得不在孤苦的相思中度过晚年。
此后,我这个单身汪只好独自看日出,独自看日落,独自望着月亮发呆,听潇潇风声,唱着悲伤的曲调。
我蹲在沙滩上,望着远方,看寂寞的流星划破夜空,疼痛和悲凉落在我的胸膛。我眯着眼睛,在无尽的黑暗中继续迷茫。
前世我造了孽,天杀了我,我毫无怨言。这一生,我已救了无数条生命,该受的苦已经都承受了一遍,生离、死别、被拐、被打、忍饥、挨冻、被抛弃、被遗忘、被虐……老天,您难道还要继续惩罚我吗?
其实我也领过好多个勋章,那些幸福和光辉的日子,我也有过。原谅我不想说明我是一只思想进步的狗,原谅我不想炫耀我是一只曾经有着辉煌业绩的狗。因为再英勇,我还是一条狗。
玉皇大帝、太上老君,所有掌管万物命运的最高统领,乞求你们开开眼吧!可怜可怜一下我吧!请赐我一点力量,让我能够找回我的爱人,那怕只是见上她一面也好。
我流着眼泪,望向苍穹,岁月一日日在海面流逝。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一转眼五年过去了,我更加苍老了。秦峰已经准备生二胎,而我依旧是一条单身狗。我的存在似乎有些多余,尽管从未有人嫌弃过我,但我自己有些嫌弃自己了。
秦峰忙着照顾老婆和孩子,我孤独地蹲在角落嚼着并不合口味的饭食。并不是他对我不好,而是他根本忙得顾不上对我好。我不能怪他,作为他的朋友,看着他忙疯了,却一点也帮不上他。
七月的午后,艳阳高照。我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把身子贴在地板上,空调的凉风漫过我的全身。我慵懒的睡着着午觉。
我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只要外面有任何动静,我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我可以通过门上的小洞看见门外的一切。我的房间就在旅馆门口的左侧,每个刚刚入住的客人,以及临时退房要走的客人,都会被我看得一清二楚。客人们却察觉不到我的存在。一般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我都是安静地呆着,怕惊吓了客人。
我会自己打开房门,在合适的时候出去散步,在不打扰任何人的情况下,自己回来。每天,每天,我都是这样自律地过着生活。
门口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还有清脆爽朗的女孩笑声。这声音好熟悉,好亲切。我瞬间瞪大了眼睛,顺着门洞向外张望。
那个倩丽的背影正从包里拿出身份证,她和老板在交谈。她的声音是那么柔美,仿佛能穿透我的灵魂。登记好后,她转过身来。秀发飘逸,娇嫩白皙的皮肤透着青春的亮光,似笑非笑的大眼睛闪着让人爱怜的光彩,高挺的鼻梁,樱桃小口朱润透亮。雪白长裙影影绰绰地衬托着娇美的身材。
是的,她是一个标致的美人,她和我前世的爱人韩雪长得一模一样。连走路的姿态,捋头发的手势都是一样的。奥!如果我不是一只狗,我一定会弯下腰去帮她开门。
天啦!请不要打击我,她的身旁竟然还站着一个相貌俊朗的青年。我仔细地打量着他,应该没有我前世英俊,可这又能怎么样呢?他帮她提着旅行箱,她温柔地望着他,深情款款地笑着。他俩是一对甜蜜的爱人。
而我却是一只孤独的老狗,我的心在烈日炎炎的仲夏,跌入了冰窟。我自惭形愧,瞅着自己的老毛,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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