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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兵故事连载 | 消失的马头琴 第一章 启程

文艺兵故事连载 | 消失的马头琴 第一章 启程

作者: 彼岸晓吾_5c83 | 来源:发表于2018-07-25 20:49 被阅读955次
    文艺兵故事连载 | 消失的马头琴 第一章 启程

    内蒙古的冬天寒风凛冽, 西伯利亚吹来的冷风像小刀子似的把人们的脸刮得生疼。

    寒星在夜空中索索发抖,火车站里熙熙攘攘挤满了新兵,站台上微黄的灯光中透着寒意,空气中偶尔飘过冬日炊烟的味道。

    家长和新兵们走进站台,地上的影子被意味深长拉长又缩短,离别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告别掺杂着依依不舍,新兵们尚未佩戴领章帽徽的军装显然不大合身,而父母们的表情凝重,千言万语无从表达。

    一些男孩子的父母显然很高兴,平日里,这些调皮鬼不仅热衷于打群架,还给彼此分配了军衔,打架最厉害的是司令,支坏招的是参谋长,下面的喽啰也会分个师长旅长的干干。眼下,他们的父母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把调皮鬼们交到部队去修理吧。

    女兵则是父母最担心的,已经长到了花一般的年龄,在家里衣服都没洗过,色狼更不会防,见谁都认为是雷锋,清一色咧嘴傻笑。

    人群中有个叫珺芳的女孩,正忍着眼中的泪水恋恋不舍地望着母亲,她的母亲认真地叮嘱到:“记得那些草原狼吧?有时,人比狼更危险,你一定要远离所有男兵。”

    就在此时,火车一声长鸣,仿佛吹响了集结号,新兵们丢下站台上的父母,往车厢门涌去。这一刻珺芳忍着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大滴泪珠挂在脸颊上,她的大头鞋不跟脚,走路像拎着两个小榔头,咣当咣当,步履沉重。她朝车厢走去时,强忍住不让自己回头,她不想让母亲看到她的眼泪。珺芳知道,从现在起她将要独自面对所有困境,无论怎样她必须咬牙挺住。

    一个小女兵显然来晚了,跑过珺芳身边时肥厚的大棉裤发出小军鼓的节奏,蹦擦擦,蹦擦擦,众多女孩子一时间像满地的绿球纷纷向车门滚动。

    从空中鸟瞰,一条巨龙吸进去众多绿球之后,仰头发出一声长鸣,开始向前爬动。闷罐车里的新兵们顿时东倒西歪,一个带兵的连长大声喊着,“坐下,坐下” 他用手比划着,示意大家坐在自己的背包上。

    第一次乘坐这种没有窗户的火车,新兵们就像被蒙上了眼睛,眼神中掺杂着兴奋和不安。在珺芳的印象中,这种类似集装箱似的闷罐车是专门运送牛和羊的,今天这种场面,怎么看都觉得像挤在一起的羊羔。

    男兵一车厢,女兵一车厢,男兵的脸蛋被西北高原的寒风吹得像土豆皮似的,女兵的脸蛋则像苹果,苹果找苹果,土豆找土豆,很快就合并好了同类项。

    也有找熟人的,眼神里呼唤着“地瓜地瓜,我是土豆,听到呼叫请回答”,然后,熟悉的人很快坐在了一起,仿佛感觉安全了似的。

    在女兵车厢里,有十几个女孩子显得与众不同。她们的年龄大概在15-16岁左右,身材苗条,五官漂亮,走路时前挺后撅,有一种“芭蕾范儿”。其他女兵们都剪了短发,而这些女孩子们留着辫子,辫子呈现出各种美好的造型,抓人眼球。

    看得出来,她们是宣传队的文艺兵,每隔一会,她们中间就会有人掏出一面小镜子,搔首弄姿地照照,把自己的头发弄到一丝不苟。

    一个胖女兵瞥着嘴说 :“行啊!闷罐车里都忘不了东施效颦!”另一个女孩用胳膊肘怼了她一下,笑着说:“明明是西施,你非要乱讲!”

    渐渐安静下来的女兵车厢里有人开始轻声抽泣……仿佛传染似的,很快有更多女兵的鼻子酸了,眼睛红了,一场集体山洪正在酝酿着。

    连长来了,神情严肃地扫视了一遍之后大声说道:“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军人啦!军人就要有个军人的样子!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我看谁再哭,立刻把她送下车。” 连长的眉毛因生气而拧成了一团,离开前嘟囔着说:“就这么点出息,当什么兵?” 女兵们脸上的蜿蜒小溪被吓得停止了流淌,车厢里变得鸦雀无声,只听得见呼吸声。

    此时的男兵车厢里,东军正在迷迷糊糊地做梦。他是个蒙古族男孩,脸色黝黑,肌肉结实,此时的他迷迷糊糊地梦见了奶奶。奶奶站在蒙古包外,清晨的草原上,露水浸透着野花,一轮朝阳正忙着跳出天际,她银色的白发被草原的晨曦染上了金光。

    东军又梦见了爷爷,爷爷的普通话一直说得不太好,每次要表扬孙子时就会说,“你今天的表现比较很好。” 开始,东军也不明白爷爷的意思,究竟是比较好,还是很好,后来长大些,他才明白了,“比较很好”就是比较了之后感觉很好的意思。

    爷爷说汉语经常出现倒装句,若是哪位姑娘长了一双好看的大眼睛,他就会说”漂亮的双皮眼”,东军便调皮地说,“爷爷,你说双屁眼啊?那才漂亮呢!”

    东军在内蒙军区大院长大,父亲的名字叫巴图。巴图有三个儿子,东军最小。他原来叫巴雅尔,文革之后,很多人都把自己的蒙古名字改了,于是巴雅尔变成了东军,但是在家里和大院内,大家仍然叫他巴雅尔。

    东军从小就是孩子王,不用说话,男孩子一看他眼色就知道该怎么行动。一次东军率领着一帮孩子,把一个外号叫“长馒头”的男孩鼻梁打歪了,这可把父母吓坏了,怕他再惹是生非,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个办法,找来老师教他学习大提琴,令父母吃惊的是,他竟然学下去了,还参加了少年宫的乐队。

    市少年宫的老师,外号“李结巴”特别偏爱东军,头几次给他上课,惊得李老师目瞪口呆,变得更结巴啦,一时间“少年天才”的名声大起。

    东军有着出众的音乐天赋,初学大提琴时,只要李老师把教程拉一遍,他就会将旋律牢牢记在心里,很快就能拉出来,快慢强弱,几乎和老师八九不离十。

    因为音乐上表现出的特殊天赋,东军被李老师当做重点培养,十五岁时,他又学习了指挥和配器,一时间成了呼市的知名人物。

    东军12岁时被父母送回草原,在奶奶身边过了三年,再回来时,他的马头琴已经拉得有声有色,不仅如此,连他的大提琴也有了马头琴的味道。

    离开父母的时候,他长大了一回,离开祖母时又长大了一回,今晚,他觉得自己是真正长大了。

    接兵的连长点名时问他:“你叫东军,姓什么呀?” “我们蒙古族是没有姓的。”他回答说。

    连长点名完毕去了其他车厢,东军拿出一个小本,这是临行前李老师送给他的,上面写了两行字:“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他想,未来是明亮的军营,还是艰苦的山洞,眼下无从知晓,走一步看一步吧。

    火车在单调的咣当声中奔向远方,大家互相依靠着睡了。

    珺芳和东军一样,也是司令部大院的孩子,他俩的父亲彼此认识。从八一幼儿园开始,他们就在一起,经历了小学,初中,高中,现在又一起参军到了同一个部队。世界上的缘分,真是说不清楚,有时候,仿佛命运都一样。

    他们两个从来没说过话,却总会看见彼此。每年军区开始篮球比赛的时候,他们都喜欢去看那个大个子巴特尔,每次他一进球,两人会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有种特别的默契。所以珺芳一直认为,在男女之间,除了爱情还有一种感情,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此时她抱着小提琴坐在背包上似睡非睡地迷糊着。父亲告诉过她,他们的部队是北京军区的,想到“北京军区”这四个字,她心里很温暖,她憧憬和向往北京很久了,虽然,每年寒假她都会去北京的姥姥家,但这和在那里当兵完全是两码事啊。

    午夜时分,火车停在了一个叫郭磊庄的小站上,有人说,也不错啊,至少守着个火车站,小卖部里面还有烧鸡卖。

    周围静得出奇,仿佛有只夜行动物在暗处屏气敛息等待着猎物的到来。一声哨子响过之后,带兵的连长过来招呼小文艺兵们上卡车,说宣传队的新兵要继续赶路前往师部。

    昏黄的灯光下,大片的雪花开始飘了,一辆军用大卡车罩着军绿帆布,开车的司机也是娃娃脸,故作老成的样子十分好笑。小女兵俊英说,“装得像个拉秧的茄子,没长大就老了。” 没想到那个被叫做“茄子”的小兵竟然听见了,他笑着说了句,“赶紧上车吧,一会路上的雪就冻上啦!”

    大卡车颠簸在路上,偶尔过一个沟坎,把新兵们颠得老高,他们赶忙搂紧手里的乐器,免得把琴碰伤。

    卡车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停了下来,前来迎接的老兵热情地说,欢迎来到洗马林。黑暗中,珺芳感觉有一只手伸了过来,她记得妈妈的话,要像刘胡兰那样,保持大义凛然的端庄,就不会有男兵打她的主意啦!想到这里,她纵身一跳,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军营的土地早被冻得坚硬无比,这个大屁墩摔下来,疼得她龇牙咧嘴,她想,我的妈呀,刚到军营就来了个下马威,但愿我的尾骨没有被摔坏。

    队长领着女兵们去营房,那营房是刚搭建好的地震棚子。里面很矮,有两个柱子支撑着,一个大通铺,木头做的柜子上面摆好了茶缸,连同那个杠子把都站成了向右看的姿势。

    雪不知何时悄然停了,外面的西北风却依旧低吟着北方的凛冽。经过一路的闷罐车和卡车的颠簸,脏兮兮的女孩子们倒头就睡着了,此时已经是深夜两点。

    后半夜时,睡在珺芳身边的俊英被尿憋醒,看见地上摆着的两个尿盆已经满了,无奈至极,把珺芳摇醒,伏在她耳边说“陪我出去方便一下。”珺芳把军大衣披在身上,两人一前一后推门出来。

    雪后的军营,安详宁静,月光如洗,一个站岗的士兵因为寒冷,正在远处来回跑步,肩上扛着步枪的刺刀在寒光中闪着蓝光。俊英在寒风里就地蹲下,趁着士兵没转过身来,赶紧尿完,二人一路小跑回来,钻进被窝睡下,立刻鼾声四起。

    第二天早饭后,指导员把人们召集在一起就开始训话了,“昨天晚上,我发现了新情况。现在我必须严肃地和各位讲清楚,免得你们这些新兵捅了马蜂窝。” 他本来习惯了说“新兵蛋子”,但转念一想,说女兵们新兵蛋子似乎有些不妥,于是在关键时刻,把“蛋子”咽了下去。

    指导员清了清嗓子,扫了一眼本子接着说:“ 第一,不可以半夜出去随地撒尿,尿盆满了,就在自己的脸盆里解决。第二,这里的男兵,从来没有见过女兵,你们是有史以来第一批娘子军,一定要学会自尊,自爱,一句话,五讲四美三热爱。第三,北京的新战友过几天就到了,我们会分为四个班,两个男兵班,两个女兵班,大家要搞好团结,不要以老乡观念为重。”

    女兵们一听尿在脸盆里,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开了。俊英说:“这也太离谱了,那脸盆以后怎么洗脸啊?”珺芳小声回应着说:“是啊,这下可惨了,悲惨世界开始了,咱们一下子变成了冉阿让。”

    指导员又说话了,“有什么意见大声讲出来,不要在下面低三下四地小声嘀咕。我不知道你们说的那位姓冉的是谁?但是,夜里方便的事情很快就会解决,大家也不会一直住在地震棚里,上级发话了,我们很快就要搬进新的营房里去了。”指导员文化不高,却酷爱使用成语,他经常把成语用得出神入化,让大家听得一头雾水。

    吃饭前,大家开始唱歌,刚唱了一半就被指导员打断了。指导员说:“你们都表演过红色娘子军,可你们现在的表现只是娘子不是军。军人唱歌必须喊出来,要像战马嘶鸣,仰天长啸。” 有人偷笑着说,“集体来个战马奔腾怎么样?” 此时指导员已经重新起了歌:“战友,战友,亲如兄弟......” 大家扯着嗓子唱起来,这一喊果然不同,气壮山河的感觉,青春的荷尔蒙顺便把破声也唱出来了,摇滚西北风的军歌响彻了军营的上空。

    北京的新兵是第二天傍晚到达的,他们说话带着京腔,肤色白皙,举止有教养,还带着些许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指导员不由地感叹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

    刚下车的北京兵里面,有一个女兵最漂亮。她长着一双新疆女孩的毛毛眼,睫毛微微向上翘着,会说话的眼睛水汪汪的,厚厚的嘴唇红润丰满,仿佛是轻轻一咬就会出水的樱桃。东军被钉在了地上,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这就是爷爷说的“漂亮的双皮眼啊!”同样的军装,穿在她身上如此好看,简直是飒爽英姿,东军看傻了。

    美丽女孩叫琼,正拎着行李朝营房走来,旁边有个帅气的北京男兵帮她拎着扬琴盒子,那个男兵叫志勇,看得出他和琼很熟,一路说笑着,后面还跟着十几个北京兵,提着二胡的那位个子不高,瘦瘦的脸上一双小眼睛叽里咕噜地乱转,一脸好奇,大家管他叫“耗子”。

    女兵的地震棚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欢迎北京来的战友”几个红色大字贴在雪白的墙上,大通铺已经腾空了一半,提前到的女兵们开始帮助北京来的新兵铺床,整理内务。

    琼掏出一袋大白兔奶糖放在桌上,大方地说:“各位战友请吃糖,以后,我们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女孩子们一窝蜂的涌向大白兔,像一群小狼扑在羊身上,宿舍顿时里炸了窝。

    珺芳过来拉住琼的手小声在她耳边说:“指导员就住在旁边,地震棚不隔音,我们的一举一动他都听得清清楚楚!最尴尬的是,半夜在尿盆里方便都能听见,还需要机枪掩护。”

    “怎么掩护?” “就是不断地往水杯里倒水啊!”

    “我的妈呀!原来不拆墙也是一家人啊!”女兵们都笑了。

    外面,洗马林的星空下,一颗笔直的杨树正在努力地伸向天空,令人想起梵高的“星夜”,淡淡的不安伴随着女兵们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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