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又例举了一大堆诸如此类自相矛盾的说法。末了,小马只好摆摆说:“大哥啊,你口才好,看过的书多,我说不过你,改天我请个高人来和你PK一下!”
“别!千万别当真!我不研究这个,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我赶紧岔开了话题。事实上,我确实是从来不研究这个,相关疑问只是出于一种常识,一种基于思考的本能罢了。
小马说他今天来,一是想看看我,二是想让我留心一下,附近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店面房。因为他租的那个店面房刚好要拆迁,他想把推拿店搬到我们这条街上。
“好啊,小马,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最近我听说对面的那个足浴店好像要转让,你们倒是可以跑过去问一问。”
一吃过午饭,小马两口子便径直跑到对面去问了。
过了好半天,他们两口子才跑回来眉开眼笑地告诉我,说已和那个足浴店的老板谈好了,房租、转让费什么的都还马马虎虎说得过去。而且那个房东也特地赶过来重新签订了一份租房协议。房东看上去不是太坏,好像还蛮好说话的。
“恰巧这两年管得严,他们足浴店生意难做,要是搁在几年前,你们光一项转让费恐怕就要出到十万八万的!……”
从此,我和小马便隔街相望,我经常听到从他那儿传来一阵阵“梆梆梆”的敲背声,就好像他一直在虔诚地敲着木鱼一样。
那些“梆梆梆”的声音,混合着街上各种熙攘喧闹的嘈杂市声,其中也时不时缠夹着我店里那台修鞋用的砂轮机所发出来的“嗡嗡嗡”的声音。这常常令我有一种不真实的、如梦似幻的感觉。说起来,我和小马两个人在十多年前也曾经一度头角峥嵘,风头正劲;可如今,一个修鞋,一个敲背,而且两个人的鬓角上都开始争先恐后地挂霜了。唉,真是岁月荒荒、不胜今昔啊。
有一次,小马抽空跑过来闲聊时,我问他:“你老婆以前是干什么的?”
他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太情愿地回答:“她——她以前开一个小理发店。”
“其实,我们原先那家家具公司的女出纳对你真的很不错,可惜了!”
“唉!……不过,也没什么可惜的,她跟了我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小马,你现在可以啊!我既看不到你喝酒,也看不到你抽烟、打牌、泡妞!……”
“嘿嘿,我信了佛嘛!大哥啊,我和你讲,人身难得,中土难生,佛赐给我们一具肉身,不是让我们一下子用坏的,而是让我们悠着点儿慢慢用的!……”
“你老婆在店里帮不帮那些客人做推拿?”
“她——她偶尔也上一下钟,不过她只帮那些女客人做推拿。”
“看得出来,她好像对你很不错哦,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小马啊,你这家伙一辈子倒真的是艳福不浅!……”
有天下午,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小地痞突然闯进小马的推拿店,一进来便摊手摊脚地躺在推拿床上,且大呼小叫着偏要让小马的老婆帮他敲一下背。小马两口子当然不答应了。后来这么闹那么闹,小马的老婆拗不过,只好答应帮他敲一敲了。
可就在敲背的时候,那个王八蛋突然一个翻身,竟在光天化日之下,伸出一只贼手径直抓住了小马老婆的胸脯。小马老婆遂尖叫一声。是可忍孰不可忍,小马一听之下,顿时勃然大怒,火冒三丈,立即冲上去和那个王八蛋厮打在了一处。王八蛋毕竟喝了不少酒,力气跟不上,所以打不过小马,吃了一点儿亏。
可没过几天,他就领着一帮纹身大汉突然冲进店里,把小马两口子齐齐按倒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等我闻声跑过去一看,开始慌不迭地拨打报警电话时,那帮王八蛋已出足了气,正耀武扬威、得意洋洋地“飙然而来,一击而去”。
经此一难,小马看上去好像更憔悴、更虚弱了。每上完一次钟,做完一次推拿,他都要跑到我这边来歇一会儿,聊上几句。我本以为他很快就会挂出“店面转让”的告示。可他却咬牙坚持了下来。他的推拿店逐渐在我们这条桂花街上站住了脚,逐渐有了不少老顾客。
我想,一个人在没有退路的时候,只能这样“打掉牙和血吞”一般的苦苦捱着、忍着、熬着。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在生活的重压之下,我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脱胎换骨”。
后来,我发现小马老婆的肚子竟然一天天地大了起来。有一次,我说:“小马哥啊,你现在都信佛了,还这么厉害?!”他听了一直笑,却不好意思搭我的腔。
经过十月怀胎,终于瓜熟蒂落,小马的老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老马家总算香火不断,后继有人了!小马欣喜若狂,听他给我打报喜电话时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兴奋口气,估计他当时还没来得及走出人家医院产房的大门口呢。
小马儿子的满月酒我自然去喝了,一只大红包也是断然少不了的。但百日酒我没去,因为他们一家三口喜气洋洋地回小马的老家去办了。
就在我盘算着小马一家三口差不多该返回的时候,有一天,我忽然接到小马老婆的电话,她劈头盖脸地说:“大哥啊,小马喝酒喝死了!”然后,她就在电话那头嚎啕大哭起来。我大吃一惊,一颗心“突突突”地跳个不停,赶忙问一下究竟。可她只顾着自己尽情地恸哭,却根本顾不上搭理我。
后来,她的手机不知道被谁抢过去了,那个人告诉我:“办百日酒那天小马倒是一直忍着没有喝酒,可就在离家的前一天晚上,他的儿子居然冲着他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他一高兴,就喝了一大杯白酒!……我们连夜把他送到县里的医院去,但还是没有抢救得过来!……”
那一刻,我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天地之间堆满了白酒,一杯杯、一瓶瓶、一瓮瓮的白酒。
(完,请读第六个:那个开药店的小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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