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胖子家中很热闹,嘈杂的声音穿过窗户,传到左邻右舍,传到大街上。
赵局长,干!
孙书记,我喝到嗓子眼了!
李处长,不喝这杯,你不能走!
孙胖子的老婆叹着气,端着菜推开门。
房间里安静下来,满满的一桌酒菜,边上却只坐着孙胖子一个人。
这么热闹的屋中,为什么只有一个人?
老婆放下菜,关切地说,少喝酒,多吃菜!
孙胖子擦擦嘴唇,指着桌边六七把空空的椅子,这么多朋友、同僚在,怎么能少喝呢!
老婆不放心,关上门后,又转回来,趴着门缝张望。
只见孙胖子左手端着一个酒杯,右手端着一个酒杯,两只酒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喝!孙胖子吆喝一声,先喝左手这杯酒,接着喝右手的酒。
孙书记,赵局长,王部长,关主任,孙胖子指着空空的座位,一一敬酒。
老婆回到厨房,继续炒菜。
孙胖子从基层做起,办事员,秘书,科员,科长,一步步升到了局长的位置。退休后很失落,干了一辈子工作,除了开会看文件喝酒,什么都没学会。看着别的老头打牌下棋玩鸟钓鱼,他感觉生活空荡荡的,于是把退休时带回家的旧文件找了出来。看完了,笔舞龙蛇地签上批阅意见,同意!请赵主任办理!照单拨付!等等字样。
老婆趴在他耳边大喊,老东西,都退休了,签这些字有什么用!
孙胖子毫不理会,睁着眼睛吼,我签完字,你就得办理!
老婆抱着文件去了厨房,开了煤气。回来告诉他,处理完毕。孙胖子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过节的时候,孙胖子放过鞭炮,敞开大门,生怕来了客人,自已没听见。他让老婆泡好一壶茶,自己端坐在客厅里等候。以前逢年过节,大门紧闭,上两层锁,还有人从门缝里挤进来,奉上礼物。
现在,除了月光下的树影从门口晃进来晃出去,一个人影都不见。
孙胖子病了一场。从病床上爬起来后,他似乎明白了好多道理,就把当局长时积攒下来的好酒打开,人生没有来回,何不对酒当歌!
一个人喝酒不过瘾,还是以前一帮人喝得热闹。
他打了几个电话,以前的那帮部下都说忙,有空一定上门拜访老局长。
摆满一桌菜,却请不来一个客人。孙胖子只得自己端起了酒杯,喝着喝着,他的嗓门中突然嘣出几个字,赵书记、孙局长、孟常委,顿时,那些空空的椅子都活了起来,都成了栩栩如生的人。
老婆吓坏了,以为他疯了,老头子,这年头,酒好办,客难请,好酒好菜我们自己会吃,不稀罕他们!
孙胖子说,全到了,这是孟书记李主席,那是闫院长毛主任,他指着椅子一一介绍。
介绍完后,他问老婆,我是谁?由于过于专心介绍别人,孙胖子把自己忘记了。老婆说,你喝醉了,就扶他上了床。
躺到床上,他还在嚷,我是谁?老婆不耐烦,就说,你没当局长时,长得瘦,别人叫你孙猴子,现在你这么胖,孙子叫你猪八戒,我叫你老孙,儿子叫你爸爸,你说你是谁?孙胖子迷迷糊糊,他搞不懂这么复杂的关系,沉沉睡去。
后来,他就养成了一个特殊的爱好,一桌酒菜,边上摆满空椅子,关好门窗,一屋子客人吆喝起来,就和他在台上的时候一模一样。
有时候,一桌菜他只吃一点点,都浪费了。老婆心痛,就说,这都是自己掏钱买的,又不是公款消费!可看着老公面色日渐红润,心情快活,她只得咽下了这口气。
在吃吃喝喝的过程中,孙胖子练得一门好口技,无论是谁的声音,他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当官时每天都要开会讲话,也为孙胖子的口技表演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后来酒桌上慢慢有了女宾的声音。
老婆说,你个老不正经的!
孙胖子笑道,没有美女作陪,领导喝酒哪能尽兴!
那天,酒桌上面产生了矛盾,牛处长坐在普书记的下面还是上面呢?他们都说自己官大,官大的人理所当然坐在上面。喝着喝着,他们二人就吵了起来。孙胖子好言相劝。孙胖子当过秘书,知道无论是开会还是吃饭,领导的位置都是很讲究的。
那次,上面查公款吃喝,邻居闲得无聊,加上平时嫌他太吵闹,就举报了他。检查人员立功心切,也不管饭店还是民宅,推门而入,心想,有职务的得罪不起,查出个退休的,也是功劳。
结果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场面十分尴尬。检查人员陪着笑脸,说,孙局长这么清廉的人,怎么会公款吃喝呢!
举报的人也纳闷,心想这孙胖子是有些神通,一屋人都被他藏到了哪里?
孙胖子酒喝得太多,住院了。
病床上的时光很无聊,他就表演起口技来,一个人同时扮演着七八个人,声情并茂,活灵活现。
一屋人拍掌叫好,笑个不停。
病友都说,孙局长做了多年的官,没想到还深藏着表演才能!
孙胖子谦虚道,我从来都不善于隐藏自己,多年来一直在表演,为了应付工作,我一个人总得拿出七八付面孔,见什么人就说什么话,掌握这点小本事,也很正常。
他的双手在空中划着,很用力气,似乎想把什么都留下来,而时光呢,总会把什么都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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