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另一个自己

告别另一个自己
告别另一个自己

正午的太阳高高挂着，山那头的拐弯处却还不见公共汽车的影子。

因为刚刚赶路走得急，我的呼吸有点不稳，连鼻尖都微微有点汗意。

这早春的正午，我在赶赴县城两点会议的路上。现在已经一点钟了，我有点焦虑。

这时，一辆突突叫着的摩托车停在了我的旁边。这是人们习惯的等车的站台，虽然没有标志。这是乡下人习惯了的破了烟囱的摩托车的亲切叫法，虽然不很动听。

一个抱大号黑拉杆箱的青年下了车。黑衣黑裤黑发，甚至连皮肤都有点黑。但是瘦。嘴里一面不停地嚼着什么，一面不清不楚地跟父亲回话。

送他的正是他的父亲。虽然那父亲比儿子矮且胖，但从眉眼间还是一看就了知的。那父亲穿着一身半旧的肥大工装，手里还拿着一张皱巴巴的五元零钱。这路车的投票车票是三元。父亲嘴里嘟囔着五元不好找零，车上可以扫微信之类。

儿子大概说扫微信不保险之类，于是五元钱从父亲的手里抽走了。父亲最后叮嘱，都二十一了，出去打工注意点。儿子却说，我还没过生日，还是二十。父亲无奈的摇摇头。

这时，车来了。

随着嚓的刹车声，车子滑倒了我的面前，我急步上了车。那儿子呸的一声吐掉了嘴里的东西，跟在我的身后。父亲帮儿子把拉杆箱搬上了车台，退身远去了。

车厢后排只有两个座，我坐在年轻人斜后排的车座上。

用父亲给的那张皱巴巴的五元钱买过票后，年轻人从随身的瓶里嗖的一声扔进嘴里一颗东西，是“益达”。一边大嚼一边开始兴奋用微信给工友打电话。那黑色的手机壳上赫然写着“告别另一个自己”。

是啊，这儿子和父亲何尝不是对方的另一个自己。他们有着相连的血脉，却拥有完全不同的生活和思想。拖拉杆箱，吃益达，穿纯黑一色的衣裳，去他乡讨生活，这些父亲大概永远做不到。他已习惯穿半旧且带着一点油腻的衣裳，骑一辆突突的摩托，守着家门口的铁厂和不算丰厚的工资，过最没有远方和诗意的生活。

矮而胖的父亲在家乡的生活一定不是儿子推崇的，黑而瘦的儿子在远方的生活也未必是父亲满意的。一个平凡的父亲和一个让人不放心的儿子。他们就在春日的这一个三叉路口和另一个自己分道扬镳。

国人对儿子是很看重的，小的时候千娇百贵，望子成龙，但儿子长大后大多却未必如愿。于是失望着，有时竟感觉像一个骗局。很多儿子都说自己永远不是父亲理想的样子，终生自卑且沮丧着。父子之间旷日持久的隔膜甚至互相看不惯的也不在少数。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思想和生活，但人生的基本要义却是相同的。就是弯路走多后知磨折，就是积苦成甜，就是激情过后将归于平淡。

天下的父亲们，今天，跟另一个自己告别。

天下的儿子们，明天，请试着跟另一个自己和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