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审判的审判者

作者: 归桦 | 来源:发表于2017-12-16 16:25 被阅读220次

案情简介:近日,c市六名女子相继失踪,失踪者约七日后被路人在不同区的不同地点发现,发现时已无生命体征,初判发现地点为第二现场。死者年龄段不同,生前亦无交集,唯一相似之处却是将案件列为连环杀人案的关键证据,亦是另警方最匪夷所思的一点:六名死者眼珠均被挖出,面目却平和安详,看不出丝毫痛苦。由于失踪女性数量不断增加,而案件却迟迟无进展,省公安厅迫于压力派遣心理画像师兼审讯师安禾前往c市协助破案。

场景一:市公安厅。邢局同专案负责人老李一同在门口等待迎接安禾。

老李:“你说这什么心理画像师靠谱吗,听说刚留学回来,还没处理过什么案子。”

邢局抚平夹克的皱褶,撇撇嘴说:“有总比没有好,再破不了案子,我们这些日夜奔波的警察可真成群众口中的饭桶了。”

话音未落,一辆车已停至两人面前,安禾身着连帽运动衣,斜跨黑色邮差包,就说她是高中生也不会有人生疑。

老李叹了口气,赶忙堆上笑脸迎了上去:“是安教授吧,哎呀,现在这小年轻里也是人才济济啊,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邢局,我是李志,叫我老李就行,幸会幸会。”

安禾点了点头,直接发问:“案件卷宗在哪?”

老李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捂着嘴咳了一声以饰尴尬:“咳,安教授里面请。”

安禾戴上外套的帽子,径直向公安厅里面走去。

老李侧向邢局低声说:“我看不行,情商都不中。”

邢局拍了拍老李:“走吧,既然是省公安厅派来的,不会差到哪去。”

老李正准备前去带路,却发现安禾在大厅驻足片刻,直接向办公室迈去。

老李赶忙跟上:“安教授来过这?”说完又拍拍脑袋,“您刚海外留学回来,我这想什么呢,就是太巧了,前面就是邢局办公室了,看您轻车熟路的......”

安禾看了老李一眼:“不是巧合。”

邢局推开门笑着说:“难不成安教授真来过我们厅?”

安禾直接走向办公桌:“既然是二位出来同我对接,卷宗肯定不在卷宗室,想必已经整理好放在邢局办公室了,至于邢局办公室,照公安厅这种行政办公建筑的平面布置,肯定不会在一二层,一般在建筑中上段楼层,看三层的人流量和人流方向,以及二位放慢的步速,办公室应该就在楼梯口左侧了。”

邢局大笑:“安教授观察力和知识面果然过人,可是......安教授就没发现一层的电梯吗?”

老李憋着笑,正准备打圆场,安禾又开口了:“相比电梯,走楼梯解释需要耗费的口舌要少的多,因为不涉及消防等建筑设计层面,而我只需要一定程度的信任以便我更简捷的了解案件,综合看来,走楼梯是性价比最高的方案。”

老李和邢局脸上的笑容双双敛住,安禾已开始翻阅桌上的案宗:“我来之前已经大致了解了一下,六名死者的年龄段,从事职业,甚至人际圈都不相同,嫌疑人不认识死者的可能性更大。而且,就案发时间的规律性和案发地点的不同性来看,嫌疑人从事的工作地点特征应为人流量大但存在固定人流,这样便于嫌疑人观察并选择'下手对象',而这六名死者的共同点,可能就是都在固定人流的范围内,死者均为女性却无被侵害现象,身体特殊部位也均无异常,说明嫌疑人不是为了满足欲望,既然不是因欲,那为何不选取男性作为'下手对象'?”

老李显然已被安禾带入情景:“嫌疑人自身生理条件有限,绑架男性胜率太低?”

安禾点点头:“有可能,不过也可能是嫌疑人有其他的犯罪需求必须在女性这一环得到满足。”

邢局点了根烟:“人流量大但存在固定人流……这个范围有点大啊,商场,超市,饭店,这哪都符合啊,那岂不是要把c市翻个底朝天?”

安禾摇摇头,“既然六位死者生前均无交集,回家、上班这些日常行为都没有重合圈,那么她们肯定不会经常去同一个商场逛街,或者常在同一家饭店吃饭,嫌疑人肯定不会是在片区级的公共场所就职。”

邢局:“你的意思是?”

安禾:“既然点不重合,面又太大,那嫌疑人很有可能就长期位于这个城市的线上。”

邢局:“你是说公交地铁这些地方?”

安禾点了点头:“没错,连接片区的城市线正是交通运输。”

老李:“那会不会是团伙作案?”

安禾盯着老李:“案件这么明显的主观色彩,你还在怀疑是团伙的?”

老李嗤嗤鼻子:“哪里明显了?一个人两个月不到杀六个人还不留一点痕迹,这人简直神了。”

安禾顿了一会,盯着卷宗缓缓吐出:“可能真是神。”

窗外的阳光刚好打在安禾手中的卷宗,卷宗上,女子空洞的眼睛竟显露几分光泽。

这时,邢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此刻的静默。

邢局:“喂?找到就好了打电话干嘛,现在连环杀人案都忙死了哪有空管那个疯女人,什么?瞎了?!”

安禾的目光转向邢局,邢局放下电话,一脸正色道:“前几天南街口有个疯子不见了,一常和她玩的小孩过来报案,现在找是找到了,但……被挖了眼珠,而且和之前六名死者被挖掉眼珠的手法几乎一致。”

安禾合起卷宗:“去看看。”

场景二:审讯室内,一个戴着帽子和墨镜的女人伸出双手到处摸索着,嘴里咿咿呀呀哼着众人听不懂的调子。

安禾静静的审视着面前的女人。老李拿着资料进来:“这女的一直在南街口画画,好好的艺术家不做,成天画什么男人脸上的痣,女人手上的疤,连毛孔都画的仔仔细细,每次都让路过的人直泛恶心,而且居无定所,白天画画,晚上就跑地铁通道口睡觉,身份不详,查了几条线都没人认,要不是那小孩哭着喊着说妈妈不见了,估计连这疯子失踪了都没人知道。”看了女人一眼,老李叹了口气:“现在怕是真的疯了。”

安禾:“她还有个孩子?”

老李摆摆手:“不是,都是那小孩瞎编的,后来那小孩的父母过来澄清了。”

安禾:“那小孩呢?”

老李:“让他父母陪着在外面等着呢。”

安禾:“先去看看孩子吧。”

老李点点头:“跟我来。”

安禾同老李出来,看了看在座椅上不安分的小家伙,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蹲到他面前说:“诺,给你。”

小孩兴奋的接过来,没有一丝犹豫便剥了糖皮放在口中,安禾松了口气:还好,这小孩蛮好对付。

安禾:“姐姐问你几个问题好不好?”

小孩点点头:“你是要问妈妈吗?”

安禾摇摇头拿出照片:“不是妈妈,是这个阿姨。”

小孩笑了:“这就是妈妈啊,她画画可棒了,她的名字就叫麻麻。”

安禾也跟着笑了:“原来是这样啊。你喜欢她吗?”

小孩一脸认真:“喜欢,可喜欢了,她每天都陪我玩画画游戏。”

安禾:“说说看,姐姐想听。”

小孩挺起身板,言语带着一丝骄傲:“我可厉害了,麻麻画的我都能猜出来,猴子的尾巴,兔子的耳朵,对了,连大象的牙齿我都猜出来了呢。”

安禾:“看来她真的很喜欢画画呢。那你最后一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呢?怎么想到跑来警察局了呢?”

老李:“问几次了都不说,也不知道这小脑袋瓜在想啥。”

小孩撅起嘴:“哼!就不告诉你”,然后转向安禾,神秘兮兮的:“姐姐,我悄悄给你说。”

小孩附在安禾耳边,音量却没控制住传向四处:“麻麻每天都会在我们的秘密基地等我放学后一起玩游戏,她把今天画的画拿出来,我一个个猜,可是那天她没来,南街口也没有她,地下通道也没有,我都找遍了,麻麻最珍贵的画、笔和颜料都在,可麻麻不见了,所以她一定是被坏人带走了!”

安禾摸了摸小孩的头:“你真聪明,那……你可以带我去看看你们的秘密基地吗?”

小孩迟疑了一下,安禾补充到:“这样我们才能找到麻麻哦。”

小孩像是下了决心一样点点头,牵着安禾来到一颗大榕树下。

场景三:南街口不远处的大榕树。榕树下的一块石头后面散落着画笔和纸张,最底下的一个画夹里是厚厚的画作。

老李一张张翻着:“呀,真是画家啊,在街上画这个多好,非要画什么局部放大乱七八糟的。”

安禾撇了一眼,老李手中正拿着一张星空。璀璨又神秘,安禾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安禾:“那小孩呢?”

老李:“已经和他爸妈回去了,他在这我还能办成案?”

安禾看了看地上的笔和纸:“这些拿回去吧,让麻,呃,那女人画出来。”

老李一脸疑问:“画什么,已经疯了还能画?”

安禾点了点头:“心不愿看见,脑于是成全,但身体,会记住一切。”

场景四:审讯室内。女人面前摆着七七八八各类画具,而座椅上的女人显然闹没了精神,瘫靠于椅背,仿佛下一秒就能沉沉睡去。

安禾轻轻拍打着女人,将画笔放在女人手里,女人的身体明显一颤。

然后安禾将画板靠着桌子立在女人的腿上,用手带着女人的画笔:“这是靛蓝,这是熟褐,这是赭石......”

老李在监控室里看着画面里的安禾:“这女的到底干嘛的,怎么什么都知道,邢局,她说她要干嘛来着?”

邢局缓缓吐出烟圈:“潜梦。”

老李眼睛一亮:“我以前只听过控梦,居然还有潜梦这一说,怪不得她让我们不断刺激这疯女人让她达到极度疲惫的状态,原来要做这个。”

邢局点点头:“是啊,我也只是略知一二,据说控梦已属不易,这潜梦更要掌握控梦的精髓,甚至能同步到对方的梦,同步后方能潜入其中......”

还未待邢局说完,监控室的人齐声低呼,只见那疯女人拿起笔画了起来,娴熟的技法让人怀疑她究竟是不是那个一直咿咿呀呀只会乱叫的疯女人。

过了一会,安禾拿出一幅画走了出来:“这个是她失明前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安禾顿了一下继续说:“嫌疑人,精通控梦。”

老李:“控梦?这以前都没遇到一个人玩的转的,现在可好,一出出俩儿。”

安禾:“我在同步这女人的梦时,发现她并非痴傻,而是被删去了记忆,唯有一些非常深的地方即记忆暗区那里的片段尚存一二,这幅画,就是从她的记忆暗区中提取辅以身体记忆表现出来的。另外,之前六名死者死前面容平和,无痛苦之色,极大可能是死前被控梦然后删去了记忆。”

老李拿过画,惊呼一声:“咦,这不是下午看到的星空嘛,难道……行凶地点是那棵大榕树下?”

安禾摇摇头:“这幅画和下午那幅相比,多了一份空旷,寂寥,却平静祥和,更像是望着星空对一生的回忆录,我想应该是麻被删去记忆前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麻或许知道自己的身上即将发生什么,所以拼命的想记住最后看到的东西,所以暗区里才会残存这个场景,看起来是在一个更安静、空旷,给人孤岛感的地方。”

女人的画

说完,安禾盯着画又陷入沉思,仿佛有什么地方出现症结。

邢局接过画,沉吟片刻立即下达指令:“快,调一批人查市里的空地和荒地,顺便查一查晚上的道路监控,看有无可疑迹象。”

此时一名警察拿着文件匆忙跑过来:“找到了,城市线!”

老李:“小王,怎么样,有收获了?”

名叫小王的警察点了点头:“按照头儿上次给的思路,重新查了六名死者平常的出行方式和线路,发现六名死者均常选择公共交通出行,虽然有的直达有的需换乘,但无论是上下车还是换乘点,都在一点有汇交——南街口地铁站。”

老李深吸一口气,语调一下提升:“这么重要的线索之前怎么没列出来!”

小王:“之前我们只调查了案发当天死者的行踪,案发时间多在周末,和死者平日路线行踪都有不同,我们虽有调查死者平日的活动时间及场所,但哪有空把她平常坐什么车,车的线路都一一列出来......”

邢局看了看安禾,对小王说:“好了,去,把南街口地铁站工作人员的不在场证明都查一遍。”

安禾补充到:“集中在中年男性,职位在地铁站内,最好是可以观察到人流的地方。对了,有留学经历的要格外注意。”

小王疑惑得看了安禾一眼,邢局点了点头示意他照做即可。

安禾靠着窗外,窗外的雾似是更深了。

那些冰冷,色泽暗哑的建筑在一片黏稠的灰色雾霭中若隐若现,天空看起来似比往日更低了,仿佛在缓缓压榨这城市所剩无几的汁水。

场景五:南街口地铁站。过往的人群熙熙攘攘,安禾静静地站在角落:这么多步伐匆忙仓促,人们的感官早已麻木,因为足够熟悉,所以不断忽略,想来即使有人真的拿着利刃接近,也未必有人发觉。

老李拿着一瓶罐装咖啡走过来递给安禾:“空地荒地也没有可疑迹象,地铁站内工作人员也均无异常,安教授,我们是不是方向错了?”

安禾接过咖啡,重新把目光投入人群。

老李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讲话。

突然,一个穿着红色志愿服的身影进入安禾的视野。

安禾:“老李,那是干嘛的?”

老李顺着安禾的目光:“啊,那个啊,是地铁志愿者。”

安禾:“任何职业都可以报名?”

老李点点头:“好像要培训还得考试,有许多自由职业者都会来兼职这个。”

安禾:“有调查志愿者吗?”

老李摇摇头:“光是工作人员都已经调查三天三夜了。”看着安禾眼中的坚定,老李叹了口气:“我让他们再查查志愿者。”

安禾抿嘴点了点头,也不知在同谁交流:“真是个狩猎的好位置。”

场景六:市公安厅内。安禾坐在邢局办公室的沙发,拿着之前女人在审讯室画的《星空》出了神。

邢局先开了口:“看来荒野空地这条线是断了,小王他们连城北的垃圾厂都去了,监控也查了一个星期,安禾,你不能从那女人的梦里再挖点什么线索?”

安禾摇摇头:“嫌疑人非常擅长控梦,麻脑海里仅存的零星记忆全都在记忆暗区深处,并不是所有记忆都能刺激麻的身体把它表现出来,至少目前是。”

老李小声嘟囔着:“什么控梦潜梦的,也不知道靠不靠谱,为着一副破画查了这么久,我看跟她之前画的都一样啊,什么失明前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说不定都是胡诌的。”

邢局急忙打断:“老李!”

窗外的阳光打了进来,安禾默默的盯着桌子上的光斑,星星点点,在窗花的加工下变得方方圆圆,形状各异,安禾喃喃:“难道......不是星空?”

空气中悬浮的微小粒子共振着每一颗浮沉的心,三个人以不同的姿势靠着沙发,默默消移着无形的压力。

小王拿着一叠资料跑进办公室,安禾的目光立刻锁到小王的资料上。

还未等小王开口,安禾便直接发问:“是地铁志愿者吗?”

小王一愣,点点头说:“我们前天开始调查南街口地铁站近三个月所有志愿者,发现三名曾有留学经历,其中一名做志愿者时间最长,名叫林默,年龄44岁,学历虽高但为人谦和,另外,他母亲在不久前因煤矿事故身亡,还有一个关键线索,他母亲生前,是位盲人。”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老李连忙发问:“住所呢,搜查过了吗?”

小王为难地说:“仅凭这些也不能去搜查啊。”

老李:“那不在场证明呢?”

小王:“有是有,只不过都可圈可点。”

安禾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不能搜查,那去他家里拜访一下好了。”

老李笑了:“哈哈,拜访这词不错。”

场景六:林默家中。老李问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安禾则暗暗打量四周:摆放整齐的家具,一尘不染的地板,客厅没有电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的书墙,书倒是涉猎广泛,历史、科幻、悬疑、心理,还有一格是绘本。

安禾的目光定格在绘本区,发现不乏年代久远的典藏:“林先生很喜欢收藏绘本啊。”

林默顺着安禾的目光笑了笑:“那些全是家母生前典藏,警官真是慧眼啊。”

安禾转向林默:“是在令堂失明前?”

林默的眼光闪了闪:“即使失明了,失明前的爱好依旧未曾改变,有很多时候我会描述绘本中的画面给她听。”

安禾:“那林先生现在试着来描述一两个脑海里的画面。”

老李和林默共同一怔,老李先反应过来:“安禾,你想什么呢,人家怎么着也是个教授,怎么能提如此无礼的要求。”

安禾看着老李,那双暗黑的眼睛似是在质疑,又像是在审判。

林默笑了笑:“看来二位都是性情中人啊,既是警官的要求,多无厘头我也要配合一下”,林默看了看周边后闭着眼睛开口:“镂空的雕花窗桕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光里的灰尘在飞扬舞动,空气中跳跃着雨后泥土的清香,你听到花瓣从树上飘落然后打转,旋到你的身侧,伸出手,指尖的冰冰凉凉,正是花瓣上残留的晨露。”

老李这下真的摸不着头脑了,悄悄凑到安禾耳边:“做教授是不是脑子都有点什么的?”

安禾紧紧盯着闭着双眼的林默一言不发。

林默:“让两位见笑了,在给家母描述的时候,常会根据自己的回忆加一些想象,有时也会把这些想象摘录下来,谢谢警官这个问题,倒是让我有了母亲还健在的感觉。”

安禾:“可否让我们看一下你的那些摘录?”

林默:“这个和案件似是无关吧,而且我之前也是随时炒下,这一片那一片,也不知道现在又散落到哪个角落里了。”

安禾点点头:“林先生可听说过控梦?”

林默愣了一下,眼中的光逐渐敛去:“之前在国外从导师那里略知一二,现在回国后早都抛之脑后了。”

安禾抿嘴:“那打扰林先生了。”

场景七 市公安厅内。安禾仍旧拿着《星空》愣神,老李则是焦躁的走来走去。

老李:“这林默看起来就不对劲,但是却让人不知道如何下手。”

安禾笑了:“您这直觉终于对了一次。”

邢局疑问的看着安禾,安禾正色:“从林默家中的环境来看,林默本人的性格低调却严谨,不容一丝差错,而客厅那面书架上其他的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唯有绘本那格有些空隙。”

老李:“你是说他在引导你问他绘本的事?”

安禾:“没错,或者换句话说,他在引导我给我信息。”

邢局:“什么信息?”

安禾:“他会控梦。”

老李一脸吃惊:“你怎么看出来他会控梦?”

安禾:“控梦最基本的一个能力,即想象力,其次,描述能力。在他闭眼描述的时候,从视觉到嗅觉、听觉,最后通过触觉达到和现实的连通,这是典型的,控梦者的逻辑思维。”

老李:“那他干嘛要表露出来,这不是增大他自身的嫌疑了嘛?”

安禾摇摇头:“想必他对自己的伪装有足够的信心,所以,他是在挑衅。”

老李一下子泄了气:“也是,我们这群警察忙活了这么久还是这个进度,要是我是杀人犯,我都替警察着急。”

邢局又点了根烟:“安禾,你怎么看待从第七个后杀人便停止这件事?”

安禾把画放了下来:“我正想讲这个,在林默的书柜上,我还发现了一本《圣经》,老李,你想想之前那六名死者推算出的死亡时间和发现的地点?”

老李皱了皱眉:“嗯……第一个大概正午十二点左右死亡,在h楼顶层的露台上;第二个是下午五点左右,在海洋馆的鱼缸里;第三个是晚上八点在南海边植物园的花丛中;第四个是凌晨0点左右在北郊荒掉的小树林;第五个是凌晨三点在市动物园后面的野郊;第六个则是在周末八点人流最大的商场里,倒是引起不少恐慌。”

安禾点点头:“我一直觉得无论是时间还是发现地点,一定有某种联系,可是无论在空间还是时间上都无法连成线,直到我看到那本《圣经》,我想或许是它了。”

老李一头雾水:“这还和宗教有关?”

邢局吸了口烟:“上帝第一天创造了光,第二天创造了空气和水,第三天创造陆地、海和各类植物,第四天创造了日月星辰和昼夜,第五天创造了动物,第六天创造了人,最后一天,他完成了所有工作,第七日,被称为圣日。”

老李恍然大悟:“所以你那天说真是神的意思是......”

安禾点了点头:“当时我只是想起之前在国外随导师参加教会,导师曾同我讲过20世纪中期的一起连环杀人案,第一个被挖去了眼珠,在黑暗的恐惧中活活吓死;第二个被闷在水里窒息而死;第三个用海草缠着丢入了大海,这个还是犯人后来自首的;第四个被关到一间屋子里剥去了昼夜和时间,人们发现时早已没了人样;第五个被绑后丢进了野生动物园;第六个被剥去了人皮,又穿上新的布偶服。最后协助破案的还是一名教父。”

老李裹了裹外套:“这也太变态了吧,这种信徒真是可怕。”

安禾摇摇头:“他们不是信徒,他们企图创造新的世界,他们希望的,是成为审判者。”

办公室又陷入一片静默。

邢局灭了烟:“所以你认为,他不会再作案了?”

安禾的眼神骤然深邃:“不,恰恰相反。如果他杀了一个人,有可能会停下来,但如果他已经杀了六个,说明他已经从中找到了快感和满足,就像毒品,一旦沾染,就是沉沦。”

邢局一下紧张起来:“不然先把林默拘留吧,先关他个十五天,十五天内我们尽量搜查出证据将这变态绳之以法。”

安禾点点头:“我赞同这个做法,既然老虎已经露了尾巴,不如博博看。”

场景八:梦中的审讯。安禾和林默静对坐着,监控室的人都屏住呼吸,林默显然甚是疲惫,眼底的黑眼圈清晰可见。距拘留期结束,只剩不到七天。

老李:“这种会不会有风险啊,不是说林默也是控梦的高手吗?”

邢局:“是,所以,风险很大。”

老李一下攥紧了拳头:“要不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万一安教授永远醒不过来了可咋整?”

邢局叹了口气:“所有能找的线都找了,虽然有一些可疑物品,但用来定罪远远不够,安禾她,执意要如此,让我们相信她一次。”

老李看着画面中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安禾闭着双眼,放空大脑,慢慢试着与林默的梦同步。

林默:“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经历了挺多事。”

安禾一惊,糟了,被反潜了。

林默冷笑道:“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我们是同类人,我们都没有回忆,只能想象。”

安禾:“至少,我不会窃取别人的回忆。”

林默开始激动:“没有回忆,如何想象!你知道我那可怜的母亲,本来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却被上帝剥走,于是回忆的画面从那以后变成一片空白,我学习控梦,研究潜梦,拼命的想把世间的所有都同步给她,可上帝最后连她的生命都拿走了。”

说着说着,林默的精神意志稍稍松动,安禾佯装无意,继续刺激林默:“所以你的想象贫瘠了,就去买绘本,绘本得不到满足,就继续去窃取别人的回忆?你母亲的爱好,其实是你的爱好吧,你可曾想过,你母亲失明后,她脑海里全都是你偷来的景致!”

林默果然中计:“不!那不是偷的!那已经属于我了!我审视了她们的记忆,把不好的部分都一一剔除,我抽离她们的视觉以便好好回想自己的记忆,这是对她们的恩赐,是审判后的褒奖!她们都是母亲的分身,她们的记忆都本应属于母亲……”

安禾悄悄潜入林默的梦中,看到一个小男孩被一名醉酒的男子肆意凌虐,眉眼间同林默有几分相似,而不远处一个女人举起刀用力砍了下去……

镜头一转,女人日复一日的在矿下工作,为了几张薄薄的纸币,干脆直接住在了矿下,眼睛的功能也逐渐退化,身旁一个小男孩挑着一盏油灯细细品读着彩色的绘本……直到一场煤矿事故,女人被永远埋在了地下,地上的男子疯了一般的往地下冲……

再往里看去,忽然看到身着黑衣的林默,对面则是还未失明的麻麻。

麻麻:“为什么你会想要我的记忆?”

林默:“因为那样才会拥有想象。”

麻麻:“不是每个人都拥有想象的吗?”

林默:“没有回忆,就很难拥有想象。”

安禾正打算继续往里探究,林默突然将记忆暗区封锁:“你竟敢!”

安禾淡淡说道:“你不是也有记忆吗?干嘛要将它封锁?”

林默的声音瞬间变得无力:“那样的记忆,也算记忆吗?你知道吗,我母亲的记忆,比我更贫瘠,同样是行走在地下,同样是女人,我母亲的记忆里,只有看不尽的黑暗与绝望!”

安禾的心颤一下,林默开始反击:“小姑娘,你母亲呢?你的母亲怕也同样如此吧。”

安禾的记忆暗区不知什么时候亦被打开,糟了,计中计!

监控室内,老李突然惊呼:“安禾!”

画面里,安禾软软地倒了下去,老李一行人立刻冲进审讯室,林默缓缓睁眼冷笑:“不想让她永远醒不过来,就不要惊她。”

老李一拳挥过去:“你个变态!”

安禾静静的躺在休息室临时借来的床上,脑海里一幕幕像电影一般闪过……

场景九:休息室中,安禾的审判。

回忆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能够让你瞬间跳入一条曾经的河流,而且难以自拔。

冥冥中,安禾的眼前渐渐亮了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安禾母亲:“安禾,安禾,不要怕。”

儿时的安禾紧紧抱着母亲:“妈妈,我……我杀人了。”

眼前变成了铺天盖地的血腥。

安禾母亲:“宝贝,杀人没错,错的是让你动手的人,他已经死了,他为他的错赎了罪,安禾,你没错。”

安禾开始发抖。

镜头一转,一个女人偷偷在男人的酒瓶里下药,而安禾则默默的躲在门缝里。

然后,男人开始变得暴躁,一向和蔼的脸变得狰狞,在那面目即将吞噬安禾之时,安禾的手中莫名多了一把刺刀。

刺刀穿透了那张面目,也穿透了安禾和女人间的薄纱,看清女人的面目后,安禾的脑海里全是轰鸣。

是母亲。

镜头再转,便是法庭,因自己未成年和父亲精神鉴定结果有效,自己在警局呆了不久便被母亲带走,送出国进行控梦治疗。

原来自己,没有杀人。

但安禾的颤抖,更加剧烈了……

原来记得之后就是忘却,想象的尽头还是现实。

老李看着床上一直发抖的安禾,一脸担忧:“ 邢局,怎么办,真的不送医院吗?”

邢局:“我请示了省厅,省厅联系了安禾国外的导师,他说,安禾可能是被开启了某段记忆,只要隔离林默不再进行操控,消化了这段记忆,安禾就会慢慢走出来。”

老李看了看手机:“那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据拘留期只剩四天了。”

邢局摇了摇头:“听天由命吧。”

两人离开休息室,没人注意到,床上安禾的脸上,早已是一片冰凉。

安禾的眼睛缓缓睁开,休息室宽敞而安静,安禾平躺着,静静的盯着天花板,空旷,寂寥,两侧均不靠墙的床似是无所依靠的孤岛。

窗外的阳光渗了几缕进来,天花板明明暗暗,安禾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星空》。

安禾立刻翻身下床,将所有的个人情绪都隐于深处,直接冲向邢局办公室。

办公室内的老李和邢局一脸震惊,安禾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小王。

小王:“她……她……安教授醒了!”

老李愣愣的看着翻箱倒柜的安禾:“看……看出来了。”

安禾拿起《星空》,细细审视着。

安禾:“不是荒野,不是空地,也不是晚上。”

办公室里的人都一头雾水。

安禾兀自说着:“快,去搜查所有地铁站附近的棚户屋,面积不大但只有一个房间,屋顶深蓝,有多处漏光,屋里正中有一张床。同时,调看地铁站周边的监控视频,尤其是人比较少的站点,调白天的。”

邢局给了小王一个眼色,小王愣头愣脑的向外跑去,邢局清了清嗓子:“安教授是看到什么了吗?”

安禾:“看到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脱不了罪了。”

邢局和老李面面相觑,安禾的肚子适时的叫了一声。

老李连忙说:“走,先去吃点东西,这几天你一直挂着葡萄糖,也是委屈你了。”

安禾点点头,认真的看着老李和邢局:“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的信任。

场景十 c市最高人民法庭。在北郊地铁口的棚户区,找到了之前六名死者的遗物,还有麻麻的画作等系列物证,屋内一角的书架上,堆叠着数十本日记,每本日记都是一名死者的回忆,回忆录最后是林默密密麻麻的批注。在棚户区不远处的深林里,又发现了几具失踪女性的尸体,震惊全国的杀人连环案终于尘埃落定。

老李拍了拍安禾的肩膀:“辛苦了,不愧是我们的安大教授。”

邢局又点了根烟:“终于把那小子送进去了。”

三人走出法庭,老李抓了抓脑袋:“安教授,我能问个问题吗?”,看安禾点了点头,老李继续说道:“你最后怎么知道是在棚户区的?”

安禾看了邢局一眼:“邢局没告诉你啊,”安禾顿了顿说:“其实我一直觉得那副画有点奇怪,如果是星空,怎么还有条形和环形的亮光,如果是野外,潮湿、蛙叫,这些不可抗因素不可能安静到让人如此平和,后来我问了邢局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定制星空的天花板,查了很多订单都没有可疑之处,直到我躺在休息室,窄窄的床周围没有一处依靠,阳光一点点映在天花板,我突然想起之前在邢局办公室和林默家里看到的光斑,觉得那天花板可能不是定制的,很有可能只是因为破旧而漏光。”

老李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可我后来去案发现场也没什么星空的感觉啊。”

安禾打趣:“这就是画家和警察的区别啊。”说完让老李看了一张照片。

照片

老李一脸震惊:“麻又画了一张?”

邢局也笑了:“这是安禾在现场躺在床上拍的。你看整体确实不像啊,但你截一块出来,就完全是另一种感觉了,你看了麻那么多张局部放大的画还是一窍不通呢。”

老李:“得得得,就我是个粗人。”

安禾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不知不觉,这座城市又沉入夜色,反光的河面上缓缓滑过客轮,地下铁依旧来回运输着一批批行色匆匆的人,这些人,依旧很少愿意停下来体会城市的每一丝变迁,毕竟相对于他们手头的报表,家里的妻女,顶头的上司,这些变化实在太不起眼了。

因为我们太过熟悉那些日常,所以我们常常忽略记忆深处的非日常。

或许,每个人都需要一场审判,审讯师,是停下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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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被审判的审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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