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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梳一次刚到衣领的头发,沾了水的手努力压下翘起的那根头发的纤腰,把裤脚往上拉一拉,露出纤细的脚踝。上衣被改小了一些,不再显得宽大。
往前往后走了几个来回,终于满意镜中人的造型,才肯迈开腿,往课室方向走。
室友总说,在这牢笼般的地方,再花枝招展,也无人欣赏。
我却相信,一定有个人,在暗地里关注着我,他能看出我每一天的不同,他能觉察到我每一个情绪,他在默默地记住我的喜好,他甚至会想什么时候我会发现他的存在。
我于他,好比他于我。
-2-
我习惯从后门进课室。因为他的座位,在靠近前门的地方。
从后门进去,我的眼睛就可以光明正大又隐秘地对焦到他的每一个表情动作上,像每一位经验丰富的偷拍狗仔一样。
他的身边总是围着一大堆小伙伴。一起讨论问题时,他执着又自信。一起说笑时,他幽默又健谈。一起吃零食时,他会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极了我小时候最爱的那只胖娃娃。
那是唯一一只一直留在我身边的娃娃。我不太喜欢娃娃,那不是我该玩的。但我却努力从妈妈的“追杀”中救下它,从弟弟的“蹂躏”中抢过它,小心翼翼地把它藏了起来,因为它的样子,很暖很软。
他的样子,也很暖很软,连此时嘴角边的饼干屑,也散发着星火般的热度。
中午必做的听写任务后,我总自告奋勇地收本子。
一次次“蓄谋已久”的接近,只是看着他本子上的名字,欢喜也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那么冷的天,把裤子拉这么高,不冷吗?”旁边同学的大呼小叫引来了他的注意。
他的目光扫过我露出的脚踝,羞赧便爬上了脚踝处本就冻得通红的皮肤。
我慌忙拉下裤腿,挡住下一秒就要暴露的小秘密。
这样的落荒而逃上演过无数次,
可笑吗?不,反正我在他面前,从来只有落荒而逃。
-3-
我读的是住宿学校,每个周末是难得的自由活动时间。我一般都会约上好友到周边逛逛。浪大过于天,一直都是射手的王道。除非碰上他的比赛。他是学校篮球队队长。
像过去的很多场比赛那样,我早早就跑到篮球场,但并没有走得太近。我小心翼翼地计算着最佳位置:既能让我清楚地看到他,又不让他轻易发现我。
我像一条战战兢兢的小鱼,隐藏在层层叠叠的水草中,艳羡着外头的风光,自卑着自己的丑陋。
明明再往前走一下,就能走到前排,离他更近。前排明明还有位置,我却缩在后排。
接球,跑位,投篮,动作一气呵成。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年的流川枫那么受女孩子欢迎,有些人,用几个动作,就能把帅气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又进球了!场外的层层女生发出疯狂的尖叫声,我差点也跟着尖叫起来。但我不能。
刚吐出的感叹词咽了回去,刚举起的手臂僵在了空中。
那些举动,不太适合我。
比赛结束了,他们队赢了,我傻傻地笑了。
他被众人拥簇着往我这边走,我惊得立马转身跑。
“你跑啥!”室友拉住我,“都是同学,祝贺一下啦!”
他已走到我跟前,我闻到湿湿的肥皂香味。
拉扯着脸部肌肉,我僵硬地吐出三个字“恭喜你”。
“噗嗤。”爽朗的笑声响起。
“谢谢哈!”那是熟悉的少年音,有清晰的颗粒质感。又像夏日里加冰的薄荷茶,清透。每个夜晚,就是这把声音伴我入梦。
是的,那天他打扫课室时哼唱的歌声,我偷偷录下来了。
我似乎又做了一件不适合我做的事。
-4-
我发现,他不喜欢午休,总是趁着午休跑到学校操场边的木棉树下,或看书,或听歌,有时,只是静静地坐着。而我,就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看着他。
世界很安静,能依稀听到从宿舍楼处传来的同学们的说笑声。有风就更好了,叶子唱的歌音符很单调,但像他唱的一样好听,很舒服。
有次,我看到他在跑道上跑步。冬日和煦的阳光把他的脸蛋照得金黄,他的白色校服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即将起航的帆船的帆。我拿出手机,拍下了这让人心动的一刻。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发现我,我站的位置明明这么隐秘。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我的手机屏幕上凑。一滴汗擦过我的右手手背,带着他的体温。
“在拍什么呢!”
我努力拉住快冲破胸腔的心脏,一把将手机按在胸膛。
“没,没拍什么!”
“噗嗤。”又是爽朗的笑声。
“那么紧张干嘛!”他边说边拉着我走到那棵木棉花树下。“来,陪我坐坐。”
那个中午,他跟我讲了木棉花的故事,讲了他的童年,他的家乡,他的梦。
“为了上同一间大学,我们努力吧!”
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到满树的木棉开了,一朵一朵,一簇一簇,像他眼里的火苗,灼烫了正片天,也灼烫了我的心。
这一次,就让我放纵自己的心情吧。
我仰慕的目光,死死地黏在他格外柔和的脸庞上。
-5-
6月下旬,等待成绩的焦虑被离别的愁绪冲淡了不少。
阳光开始热烈起来,操场旁的那棵木棉花树早已顶着一头绿油油的密发。
拍照,祝福,拥抱,是毕业季必做的三件事。至于回忆,现在做似乎稍微有些早。毕竟时间未被拉长,昨日依旧鲜活。
可我已经开始了。开始怀念有他在的时光。我们一起上课,一起讨论问题,一起吃宵夜,一起打篮球,一起被老师罚站,一起在树下说梦想。
课室里,我留恋地抚摸着他的桌子,看着上面的豪言壮志,还有各种小人涂鸦,又想起那时他在木棉花树下跟我说话时的耀眼模样:
“为了上同一间大学,我们努力吧!”
情不自禁地,我拿起粉笔,在桌子的一角写下这些日子被压抑起来的滚烫心情。
告别好一切,可以没有遗憾地离开了。
校门口,他拽起我的手,就往学校后山跑去。
风把他的白衬衫吹得鼓鼓的,像准备起航的帆船的帆。这次,我跟他一样。
我们就静静地坐在后山上,看着太阳一点点收敛起光芒,然后一点点地爬回山里。谁也没说话。
“你什么时候学会干这种小女生才会做的事了?”少年音打破了沉默。
“唉?”
“桌子上的话,我看到了。”
我的脸蹭地一下就红了。
“是,是我写的,不,不可以吗!”
心像掉进100摄氏度的水,热得只能乱跳。
“少年的少女心,我喜欢!”
他笑着,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他的眼睛真亮,像揉进了一整片星辰。我舍不得移开眼。
“这个给你。”他往我手里放了一个用纸叠成的心。然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头发。
“我也是第一次折,不准嫌丑!”
打开,上面写的正是我在他桌子上写的话:
你于我,是如神祇般的存在。
多想站在你身旁,
即使被光芒灼伤无处可藏。
多想做你虔诚的信徒,
给予你永生爱的供养。
“来我身边吧。”他向我伸出手。
我把手放在他的手心,很暖,很软,像小时候那只胖娃娃。
他看了一眼我的头发,他的同款发型。
“以后,你的少女心只能给我!”
“你的必须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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