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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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嗽记

01

十多年来，一到换季，我就会干咳。

头几年也颇为重视，一旦开咳，我就找各路中医西医。医生做个透视，把个脉，终也说不出发病的理由。我自己遂将病因归于李清照的发现：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既然归咎于保养不周之过，我便格外注重养生：从来不熬夜，从来不睡懒觉，保障每天的水果摄入，燕窝也不间断地喝着。所谓“食饮有节，生活有常”，严格遵循《黄帝内经》记载的养生原则而行。

生活习惯可以靠自律，但“不妄作劳”就非自己所能控制。所以我的咳嗽就有了一个规律：在家里轻，到单位重，休息日轻，工作日重。尤其是只要休假在海边，不到两日咳嗽自然就遁形无踪。

02

咳嗽最怕遇上开庭。

碰到一早上几个庭的时候，我就得操着沙哑的公鸭嗓子像个演讲家一样滔滔不绝。咳嗽也不甘寂寞争着表现。

一般第一个庭时我会频繁清嗓子，不断发出吭，吭的声音。因为之前碰到过一个律师好像有咽炎或者什么毛病，开庭时不断发出过这种声音，几乎说一句话就哼一声，让人听着很累。所以我自己每次想发出这种怪声时总竭力想压制。但越压制越会呼吸不畅，吭的频率越高。

每当那时，我都像做了错事一样向当事人说抱歉。取得谅解后我就可以自在清嗓，专心开庭了，不需再费精力控制呼吸。法庭里便有规律地回响着我的吭吭吭……

等开到第三个庭时，法庭里的声音便由吭吭吭变成我的咳咳咳了。如果旁听的人多，空气不够流通时，就会引发一阵阵连续的咳嗽，带来哮喘般的胸闷气短。我一般这个时候都是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翻着案卷问话，俨然穿着法袍的东施效颦。

一些友善的当事人对我抱有深深的同情，庭审后会给我各种建议：推荐个蒸蒜或煮梨的偏方，或者推荐个好医生或好医院。这个时候我都会感觉咳嗽轻了一些。

我看过一个帖子，丑时1点到三点肝经当令，我常在那个时段咳嗽，估计与肝火有关。所以情绪决定我的咳嗽轻重不是我的妄想，是有一定科学依据的。

03

咳嗽也有带来好处的时候。

有时双方当事人剑拔弩张，被我一番咳嗽打断后便心平气和。有时双方律师洋洋洒洒唇枪舌剑中，我一阵咳嗽，律师话锋一转：详细代理意见我于庭下提交代理词。漫长的庭审变得平和高效。

前几日调解一个离婚案件，苦口婆心一个小时，双方各不让步。急火攻心的我一串痉挛性咳嗽，颜面涨红，口唇发绀，持续了数十秒。一发声又再次咳嗽，反复多次。连续几分钟咳下来，自己已经是一副涕泪俱下的惨相。

男方首先让步：若不是看在法官带病工作的份上，我一分钱的彩礼都不会让步。女方也仁心大发：不好意思，我们的纠纷麻烦你了，把你都气病了。双方各让一步，我这番咳嗽流泪真值了。

打印调解书的时候，我暗暗庆幸自己的咳嗽，不然还不知道要浪费多少口舌和精力。同时也不禁有些汗颜：一个民事法官今天居然靠着当事人的同情而结案。

04

最近咳嗽有加重趋势，我便成了自己的医生。

先是出现了黄痰，总感觉嗓子里有痰堵着清不出来，堵得呼吸不上来。我意识到身体有了炎症，平生第一次主动吃了抗生素罗红霉素，还加了化痰口服液和金银花颗粒。

黄痰变成白痰了，但气短哮喘的问题又来了，感觉肺部像穿了一个洞，每次呼吸都呼哧呼哧走风漏气。我遂买了润肺补气的颗粒。

昨日气短愈甚，感觉咳嗽已非自己能控制，遂发挥丰富的想象力，将自己的症状与各种病联想一番。惶惶不安之中一早求助于医生。

张罗了一早上，验血，做CT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说没什么器质性病变，你如果咳得难受，就继续用点消炎止咳的药。

听说没有大毛病我如释重负。但还是想问出咳嗽的原因和解法。

你过敏吗？你得过肺病吗？得到一连串排除性问题的否定答案后，医生有些不耐烦了：我估计你是季节性水土不服。

那如何治?我急切地期待着答案。医生慢悠悠地说：我见过很多病例，离开生活环境，搬到海边生活后，咳嗽再也没有复发过。

好吧，这个偏方我就当没听见。反正听见了我也做不到。

05

从医院回来，我继续做自己的医生，在百度上搜寻探讨自己咳嗽的病因。

翻到一个说法：人在压力过大的情况之下，会出现心身反应，有的咳嗽就属于心身反应的表现，它是非常正常生理反应。

这个说法也许能解释通我那没有任何器质性病变的顽固咳嗽：每年春夏之交，开年万事要规划，咳嗽一场难免。秋冬之际凡事皆要有成果，自然也得咳嗽一场。

与其担忧困扰，不如顺其自然：让咳嗽来得更猛烈些吧。反正我知道，过了这季，咳嗽就自己灰溜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