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家园】
听闻远方有你
动身跋涉千里
追逐沿途的风景
……
车载音响播着这首如此应景的歌,我竟然被歌里的情绪全然感染了,心里也在遥想着远方的你在做什么?天气是否晴好?心情是否祥和?那虽经风霜却依然柔和的脸是否还是笑意恬淡?那双永远带着亮光的眼睛是否依然眺望着远方,寻找着你期待的身影?
车窗外是绵绵细雨,是冬雨还是春雨?看到远山的浅绿,春是来了吗?轻轻地悄悄地,不为谁的举目注视,也不为谁的视若无睹,只为来了,就来了。
这种感觉让我心中泛起了笑意,阿婆,我也回了。我可不管你要不要我来。对,从我嫁了,你就把“回来了”改为“来了”。我曾有一段时间为此生气、懊恼、烦闷。明明我还是我,可你已经自作主张把我隔离在外了,而我又没办法直述反驳,于是我就像小时候为达目的一样,无理取闹,不吃不喝,不理不睬……直至你说是回,是回,永远都是回,我才善罢甘心。
看着远山的绿,我豁然了,谁可缚我?我回了,只为回,所以回了。想着车尾箱塞得满满的东西,我不禁哑然了。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就不说了,这次还有贝贝给你准备的新年礼物—玩具,我已经有点迫不及待看你“无齿”大笑的样子了。
时光应该没有能力在你脸上再勾勒什么了吧?毕竟在过去的93年,它是如此尽情挥洒又毫不留情地深浅刻画。刻画出了你的子孙满堂,刻画出了他们的光宗耀祖,刻画出了他们的高楼豪车,也刻画出了人心的浅淡远近。留下了你满脸的岁月刻痕,留下了你满脸的舔犊情深。这次我是否可以看到时光的一点点留白?
路越走越顺畅了,本来还有点拥挤的高速,竟然变得宽阔了,是懂我如箭的归心吗?明明刚刚还愁思不断的雨纷飞,竟然也天明气清了,惟留远山的雾霭见证了雨曾经来过。是如我的心绪吗?境随心转,还可以如此直白?
路长且阻,长又如何,阻又如何?动身丈量,小步跨越,终有到达的时候。看,今天以为会被堵在高速上,可也一路顺畅。别再犹豫,尽管行起走去,一马平川就在脚下。
心里惦念着那个“小姑娘”,唉,可不是个小姑娘吗?那双粗糙的手也曾是纤纤玉手;那满脸褶子的脸也曾粉嫩若水;那头银丝也曾被妈妈盘成女儿髻吧!如今都跟时光换成了我们的喜怒哀愁,成败无常,不知道是否一一如你所愿?
盘山路上200弯,贝贝数的,却依然无法放缓我那离弦的归心。到得市场,买了新鲜的肉菜,就再也没有停留,直奔你所在的方向。回到那里,艳阳高照,不得不褪去因晨雨平添的负累。那屋那树那草那花,仿佛都在含笑与我打着招呼。我心里轻轻说声:哈嗨,我回来了。当我看到你时,你依然是用满满的“无齿”笑容,消融着我满身的急切与疲惫。真是比艳阳还温暖啊!
“我好像知道你们会来,你看我一早就把客厅的椅子凳子都洗干净了。”果然,在地堂整齐摆放着早已被晒干的,干干净净的椅子,凳子。恍惚间还记得,小时候,年廿八洗邋遢的光景,那时候多热闹,现在你一个人是要提前洗吧。
“你不知道,我差点去打美国了。”我抱了抱小小的你说:“那可不能,你去打美国了就见不到我了。”我不想接受任何不好的消息,我只想与你到白头,是我白了头。
“饿了吧,来吃饭吧,看,我都准备好了。”你雀跃如一个猜对了谜语的小娃娃,我多么庆幸我们回来了,不然你那份来自心底的牵挂和惦念该安放何处?
吃饱了,你把我买回来的“三牲”汆熟,祭拜太公和阿公。94岁的你爬上爬下装香的样子,让我飙了一身冷汗,可我除了在旁边保护着,似乎别无他法。是不是小时候我就是这样爬上爬下然后摔得四仰八叉,让你不少被阿公骂?
可你跟阿公说的话更让我有点怀疑,以前你真的怕他吗?“人家阿公,你的大孙女来了。什么都带来了,那你就要保佑她去到哪里好到哪里,做什么有什么,最重要的就是保佑她要五代同堂,看到几个曾孙就可以了。”这是带着要挟的祈祷语吗?我表示好震惊。但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终于,你把你认为重要的仪式做完了,带我看你弄的齐齐整整的菜园子,就在门口。一排绿意盎然的荷兰豆苗,开着粉紫色的花儿,又挂满了豆子;一垄我最爱的荬菜生机勃勃;一垄大芥菜也是绿油油的,还有一垄葱一垄蒜。真好啊,这样你每天是不是忙不过来?我看不到菜地里多余的一棵杂草。这么精致的老太太心里应该是丰盈而多彩的吧。
时间总在你欢乐的笑语中溜走。日已西斜,我又得走了。你乐呵呵地给我装了一大袋东西,我只能让木头拿着,我实在拿不动,但我不会拒绝,你给什么我都拿着。等我出了门,你说:“阿婆要活到200岁,你得闲了就来啊。”好!必须好!
只是等我们走远了,回头依然看见你,迎着高照的太阳,目送着我们,那一头银发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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