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家新公司,C姑娘坐我旁边。
她每天都穿一双白色的凉鞋,因而白鞋子带点旧,带点脏。
办公室里放了一件长袖T恤,黑白格子的。空调太冷的时候,中午睡觉的时候,常常披上。
每天都能听到她打嗝。我猜,她肯定胃不好。
她每天的午饭,听起来都很凑合。今天吃顿麻辣烫,明天带饭。有一天下午,她说饿了,没有东西吃,干啃半个大面包,而这个面包是她中午去超市买了当午饭吃剩下的。
她每天都趴桌子上午睡,经常我吃饭回来的时候,她还没起来。
她的笔记本电脑,是公司配的,联想的,大大的。有一次周一开会,我坐她旁边,看见她电脑的屏幕和键盘上一层灰,我顿时不能淡定。
她从早到晚工作,没见她离开电脑休息一会。天天被公司的乌龟网速惹恼,然而只是拍一下桌子或中等音量牢骚一句。她负责把参赛的案例上传到网上,经常会有人投了一稿又想换,她就要重新上传。几百个案例的工作量在等她。
老板很喜欢C ,没有骂过她。有一次跟我提起她来,说的是“我们小C”。
每次开例会,老板都让C姑娘第一个汇报工作。从第一次起,我都瞪大眼睛,很用力地去听,总是听着听着就不知所云了。从她的介绍中,我听不懂、不能了解她的工作。也是,我一直也没注意过C姑娘的工作。
C姑娘跟着另一个搭档,也是师傅,她管那个人叫燕姐。燕姐则叫她小C。两人经常一块下班,或者今儿骑车到地铁,明儿咱坐车吧,后儿燕姐有聚会,但可以一起走到地铁。总之,燕姐一提起,两人就有商有量,计划起来。
听说C有个弟弟,刚刚从她家走。不巧这天又要下雨,已经阴上来了,乌云还挺厚的。C姑娘两胳膊扶在桌上,坐着转椅侧身,望向窗外,“又要下雨了,今天没关窗户”,愣神了一会。
C姑娘每天上班都是一刻不得闲,在电脑上奋战,面对密密麻麻的小字,抠图。常常听到她自言自语,“眼都花了!”。有一回,我终于忍住不开口了,“你快擦擦电脑吧,总是趴在电脑前,灰尘那么多,辐射多厉害啊!擦了你能感觉好一点。”她笑了,掏出一块蓝色竹纤维抹布,一看,“都长毛了”。可是她说着还是拿起来蹭了几下屏幕。我提醒她还有键盘呢,她说“键盘没事,我就看屏幕。”还有这么心大的,我于是咽下了想再劝她的念头。
一天,我们都在各自座位上工作,忽然有一句话引起了我的兴趣,“你能不能江湖一点啊!”是老王(C的燕姐)说的,她俩正在说什么事,前面你一句我一句的,都没让我听进去什么,就这句,让我一下子好奇起来。
忙中总跑不了出错。最近C的工作也出错了,还有一次跟同事闹起来纠纷,老板也对她有意见,说她浮躁了。在我看来,这不能怪C姑娘,这都是过饱和的工作的错。同事和老板能看到她做事出的错,谁又看见背后还有一层没人注视的——过饱和的工作早已先弄坏了C姑娘。
开始跟C姑娘合作了。坐在我旁边的她,“这个”,侧转上半身看向我,“用什么图?”我茫然不知她问的是什么。过了一会,“那个,应该叫什么字?”我更困惑,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又一会,“嘉宾名单太长,不能插图,怎么办?”……我被这只小白带的更白了——在网站上做个专题,而且是每年都做一样的样式,一样的东西,原来还有这么多难点啊。不对啊,这些难道不应该是C姑娘最擅长的吗?她负责这块,她给建议才对啊!
那天下午我有事请假了,第二天早上看到她的邮件,是昨天19:36发出来的。怎么那么晚呢?(我们这里是不加班的,18点准时下班,只是C姑娘最近忙评奖的项目加班多,我这个项目也是不用加班的。)我中午走之前,老板跟我俩都说过了,也告诉她文件都放在服务器上了,只要她在后台上传就可以啊。顿时直觉引着我猜想出麻烦了,一阵愧疚,我连累她不能早早回家休息了。赶紧问候问候吧。“都是你没把东西给齐全,我自己又找东西,就弄到那么晚了。”果然是我害的。不过我真的不明白她的工作具体怎么做。
不知道C姑娘工作了几年,之前是做什么的。只听老板和运营总监在讨论用人,因为有活下来,而无人可用,就掂量C姑娘,还是被运营总监否了这个候选,“那个评奖的项目,有参选单位打进电话,老王(也就是C的燕姐)因为太忙就转到小C接,她都不知道怎么跟人说。从头都得老王带着。”老板接着说,“小C做事很踏实,就是性格太内向,自己闷着头,给她什么干什么,不会主动琢磨。”
办公室的空调,时冷时热,最近入秋天凉了,C姑娘开始喊冷了。伸过手来,给我抓抓,问我凉不凉。我这老寒腿早就长裤长褂上身了,倒不觉得冷得怎样。可是C姑娘尽管有办公室放的那件灰白小格子衬衣,可以套在T恤外面,还是冷的手冰凉,干跺脚,“不能穿凉鞋了!”第二天,小白凉鞋退役在家了,换上了一双白色运动鞋,露着脚踝。
C姑娘的故事,只能写到这儿了,我辞职了。后面的每一天,我都见不到她了。我们还没熟络起来,也没有加微信。
不知道她哪天能不能穿的臭美一下,不知道她的午饭伙食能不能改善一下。祝愿她的小胃不要再时不时叫一声抗议,希望她眼花的时候停下来把电脑屏幕和键盘彻底擦一下。祝愿她某天开窍,让老板既喜欢又可以交给重任,升职加薪。还有,我没来得及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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