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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灰灰，滴滴答答飘雨水，刚走出地铁的我停下看看眼前的光景，阴郁的天，繁华的十字路口。我再低头，沾满泥泞的鞋头，被脚跟踩湿的裤脚，还在滴水的雨伞，被雨水打湿了一点的包包。风轻轻吹过，我把胸前的针织开衫抓在一齐，开伞往对面马路走过去。
到了商场这边，刚收起伞的我还在轻抚粘在针织衫上的露珠，就感到门口不远处的保安向我投来的视线，他看到我看见他时，指了指门口边上用来套雨伞的塑料袋架。我转过头，轻撇了一下嘴，示威般地用力甩了一下手上的伞，将多余的水甩去，又甩了几下，直到已经没有多少水甩出来了，再把雨伞插进塑料袋架里，把塑料袋套在伞上，装进包包，才走进商场。
来到上海没几天，就要把上海的阴雨晴都看了一次，在人来人往的外滩上，看过烟雾缠绕的高楼，艳阳照耀的游船，刚刚撑着伞依着栏杆拍出来的东方明珠却像一个失落小丑的鼻子。听友人说潮人来上海不得不到这里，于是我便来了，这里满目玲琅的商店门前都有着介绍设计师的牌子，可是无论名字还是样子却没有一个认识，除去地域不说，跨行跨界彼此的认知还是相当狭隘，无论各行各业真正见多识广的人也确实不多，那怕同是艺术或者设计，不同领域的人可能真的毫不认识。
回想两年前，我跟我的她特别喜欢走这种地方，就是那种你可能在这里并没有一样东西是实际需要，但你却能逛上一天，什么都能挑上你的兴趣的步行街。像广美外的书店街，红砖厂，厦门的曾厝垵，反正就是那种特伪文艺的商业街。我只身一人前来这里，心里却仍带着一个她的点点滴滴，像在橱窗外见到一件衣服，会知道她一定喜欢这种柔软的质地，还松松垮垮的款式，她说这样穿会觉得有一种自己是艺术家的假象，我多次想她能把头发只扎后面一小段，或者扎得松一些，因为我画室里的导师便是这样，每次把我们一群人扔下斜着头自己在画素描，姿态优雅得像只慵懒的猫，也慵懒得像只优雅的猫。可是她每次都硬是要把头发紧紧地扎得高高的，她悠悠地跟我说：“很热的，你们男人不能理解，你看起来觉得有feel而已。”接着把边上我画过的素描纸对折当扇子用，大煞了我幻想的风景。
继续走走停停的，在二楼的展厅里有很多展台，看起来像是集市的那种布局，挺热闹的。商场里刚好有梵高的画展，梵高早期作品色彩阴暗，到后来接触印象派与新印象派后虽然明亮起来，可画里依然残留着阴郁与扭曲，在我看来画里明亮的色彩依旧盖不过其中的灰暗，很遗憾他的敏感最终让他残害自己的身体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的敏感如果多一点再多一点地多沾一些更明媚的色彩，是不是他就能更接近这个世界能媲美天堂的画布。
我走在小集市当中，很多的小饰品，我拿起这个看看，动动那个，想着这个她戴在头上会是什么样子，那个她会怎样戴在手上，用怎样的语气问我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与她外出或者独自外出时，注意力都比较集中在她适用的商品上，对自己选择的商品，自己只要对上眼，然后合适即可，偶尔试到一身不错的衣裳，她便会用她那有福相的下巴顶着我的肩，悠悠地说：“哟，还不错嘛。”笑意盈盈的样子。回过神来看见店员在微笑看着我，我表示歉意地把手上的饰品递回给这位年轻小寸头带着个性胡子的小个子，他小心翼翼地从新摆回桌面上，还用手扶了扶把位置摆正。
最后到了一家文艺的小店，各式精致的小玩意，精美的信笺，清脆的风铃，巧妙的不锈钢丝模型，可爱的拍立得。我踱步在小店里，一直到遇见我面前的这一盒羽毛钢笔套件。可能在那个年代，人们之所以用羽毛做成笔沾墨书写，是因为条件受限，而今天使用这种改良过的羽毛钢笔，却成为格调的一种，亦或许是绘漫画的工具，只是我不懂区分。我见到它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会喜欢，带着花纹的羽毛，柔和的颜色，钢笔头材质很好，造工很精细，配上小瓶的墨水，墨水瓶外形很别致，而盒子以及里面的绸缎都很讲究，我已经想象到她这种伪文青收到时候的样子，和她一贯清脆的笑声，还有她那浅浅的小酒窝。
我就一手摆弄着下巴的胡子，一手托着另一只手的手肘，弯腰细细看着眼前的这支羽毛钢笔，渐渐地陷入沉思……
“你好，我要这套笔，帮我包起来吧。”我对这里的服务员说，服务员带着职业的笑容，双手灵巧地很快包装好。我很满意地拿起小袋子，从包里拿出了伞，脱去塑料袋，走出了商场，撑起伞开始走出马路。可是我买了有何意义呢？我已经没有办法联系她，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分开时的冲动让我们各自都把号码换了，她租的房子也退掉，虽然我还住在原来的地方，但她会来找我吗？我是否一直摆在家里，终有一天她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可以跟她说：“送你的。”浅浅地笑着看着她期待的表情。但是，会有那一天么？
我走到了马路边，安静地等待绿灯，小雨依然淅淅地下着，我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只能无奈地笑笑。而下一瞬间，我看见了马路对面地铁口的地方站着我熟悉的人，就是那张消耗我无数柔情，让我相视而笑无数次的她的那张脸。
一段时间没见，她似乎又消瘦了，每次我们分开，她都会消瘦变得漂亮，而我们从新一齐，她的福相就又逐渐地回到脸上，她总是作无辜状撒娇，我便浅浅笑着轻抚她头顶，永远地像个小孩子。等到绿灯，我缓缓地走过马路，走到她身前，这是我们不成文的规定，如果我们两人分别在马路两边，无论我们要走哪个方向，她都必须等我先过去，她当年说，因为她是传说中的小地方出来的，过马路完全没有看车的习惯，然后我无奈地说，那好吧，以后你先等我过来，之后便牵着她过了一条条的马路，虽然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我撑着伞站在阶梯下，她站在阶梯上，高了我大概半个头。我们相视很久，最终忍不住互相微微地笑了出来。
“你怎么也在这里？太巧了吧？”我先开了头。
“对啊，巧得很辛苦。”
“不用上班吗？你现在在哪里工作了？”
“我还是在之前那里上班啊，请了年假，跑了出来。”她把耳边的头发捋到耳后，眼眶开始泛红，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快要倾泻下来，像这边灰暗的天。
“跑来这里干嘛？来淋雨吗？”看着她微微沾湿的衣裳，我想起了很多年前，她湿了半个身子站在我家楼下，递给我一个精致的纸袋子，我那时外表平静，可心里却翻腾得像那时屋外的暴风雨。
“来赶车啊，有些车过了可以等下一班，但有些车，无论跑多远，都必须要赶上。”她开始斗气地看着我，固执地咬着下唇。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啊？你是侦探吗？”
“不知道啊。”她晃了晃手上的ipad，“你的行踪都暴露在里面了。”她又收起刚才斗气的表情，狡黠地抿嘴笑着。一齐多年，互相各种账号密码都彼此知道，想不到一些数码里的APP可以暴露如此多的信息。“但这里这么大，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我百度了好些地方，猜了些你一定会去的地方，找了你两天了。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为什么我们一齐外出总碰见雨天呢？”
想来也巧，就跟雨神萧敬腾般，我们每一次的外出计划都必须伴随着雨天，无论小雨阴雨太阳雨暴风雨，日渐经验丰富的我们每次外出的准备也越来越得心应手，成为雨天外出专家，偶尔失策也总是互相看着对方狼狈的容颜笑得很是欢快，这种默契似乎只是我两独有，就像我失眠的晚上会碰上她做噩梦惊醒给我打的电话，在唱吧里面上传的歌时间非常相近，并且主题相似，就如这次我们跟雨天的一齐不期而至。
“为什么还执着我这样的人呢？每次分开，我都没有主动找过你。”嘴唇已经干涩，喉咙也开始哽咽，为什么我还是一副不屈不饶的样子？
“对啊，你坏人！你男人就不能主动点吗？每次吵架都是我先回来找的你，你真坏！”她又回到了那个斗气的模式，“但是你说过，只要我回来了，你都还在这里，只要我说，你都会牵着我去我想要去的地方，我记得你说过的，我回来了，我要去那里！”她像个孩子一样指着我刚走出来的地方。
我低头笑了笑，眼角的泪滴偷偷地滑下，我抬头看看她，把手上的袋子递给她，说：“送你的。”
她没有猜出是什么，但我仿佛已经看到她打开之后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节。我伸出手，牵起她的手，感觉到她那熟悉的微微的手汗，与她眼神对视了一下，两人都带着倔强却释怀的笑容，我把伞递到她头顶的位置，转身开始往回走……
“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服务员也弯腰向我询问。
“哦，那个……”我把在捏胡子的手抬起抓了抓头，看着眼前这精致的羽毛钢笔，直起身子，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笑着抬起头转向了服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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