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娘,娘,我不想裹脚,太疼了!啊,啊,娘你缠得太紧。求求你,我不想裹脚。”
一个五岁的女孩两眼含泪坐在一个软凳上,一只脚翘在身穿绸缎的母亲腿上,双手却拉住抓着自己脚的母亲乞求着。
母亲捧住那只娇嫩白净的小脚丫,疼爱地抚摸着,然后试量着握住四个娇小的脚趾,用一条长长的白布条慢慢地缠裹起来。
“大家闺秀,哪有不裹脚的。刚开始疼,定型了就不疼了。”
“我不要!娘,我不要裹脚……”
被层层包缠住的小脚,一次次试图从母亲怀里抽拉出来。
“新敏乖,你要知道一个富家小姐如果不缠足的话,将来连一个好婆家也找不到,到时候会被人瞧不起的。小新敏,是个听话的孩子,把足缠好了,你才会变得更漂亮、更好看。”
新敏,家住黄河边的一个大镇上,父亲李腾,母亲春梅,是当地富人之家的联姻。新敏是家中的长女。
她的曾祖父是做生意起家的,后来在乡村置办了不少田产。到她祖父时,已经拥有田地上千亩,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大财主。
有财任性,这是人性使然,不分年代的。
为了炫耀家境富有,她的祖父让人掏空自家的轧麦场,然后在上面铺上木板,木板的下面安装了一排排的铃铛,当同样带着铃铛和红色流苏的轧场马匹拉着碌碡(也叫石磙)在铺满厚厚的麦子上奔跑时,晃动撞击的铃铛声,震耳欲聋,响彻天空。那穿云裂石般的铃声传遍远近村庄,为此,被当地人称之为李家响场。
祖父不光奇思妙想地设置了响场,还建起了恢宏壮观的门楼,雕梁画栋的门楼与宽阔整饬的房子连成一片。在庭院不远处,又建有一座金碧辉煌的仙姑楼,楼内香雾缭绕。家人早晚上香,晨昏叩首,祈祷福寿祥和,财源广进。
新敏聪慧伶俐,活泼热情,长得不算俊美,但也可人清秀,虽然家族孩子众多,但新敏却深得祖父的偏爱。
她像所有大家小姐那样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入有丫鬟陪伴,十指不染阳春水的优越生活。
在她七八岁的时候,怀着好奇心走进祖父设立的私塾。读书识字的枯燥让她很快就没有了兴趣,在私塾学习了两个月兴趣已过就再不踏进私塾的门槛。后来又跟着绣娘学习刺绣,在丫鬟的陪伴下学学棋牌游戏,陪陪弟弟妹妹嬉戏。
在这种无忧无虑,自得其乐的生活中,新敏迎来了十四岁的生日。
那天,春梅吩咐管家置办了丰盛的饭菜,全家人热热闹闹欢庆女儿的豆蔻之年。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如今咱新敏已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你看她脸如满月,唇如胭脂,面相真好,将来定会大富大贵。”
席间,新敏的婶娘对新敏的一番夸赞让新敏心里美滋滋的。她暗自得意,一双杏壳眼满含笑意,随后举筷夹起一只虾仁放进自己的餐盘里。
既然为新敏庆生,大家的话题自然围绕新敏的比较多,你一句我一语,气氛热烈温馨,虚的实的都让人听得高兴。
看着饭桌前盛装的新敏,祖父眼里充满了爱意,新敏儿时的趣事一桩桩都被他翻腾出来,像从一个宝盒里拿出来的一件件刻在记忆里的珍品,惹得大家发出阵阵欢笑。
“她小时候竟然敢骑我的大马,让我驮着她满屋子里跑,还不停地拍着我的屁股喊着驾、驾、驾。你们说,谁敢让我给他当过马?可她就敢。”
“爷爷。”
新敏拿筷子的手抵住红扑扑的脸蛋,用娇滴滴的语气打断祖父的逗趣。
“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祖父笑得合不上嘴。
“孩子大了,不好意思了。以前真的有点像野小子,没想到长大了,变得如此稳重、温柔了。”伯母眼睛里闪烁着母性的光辉但同时又参杂着一抹妒忌。
“谁说不是呢,人们都说小孩子从小看到,七岁看老。在新敏身上,这句话就不灵验了。”春梅看女儿一眼爱怜地说。
“今后,一定会像妹妹一样是一个贤妻良母型的……”
“说到贤妻良母,我想咱新敏是应该找婆家了。有好的,一定提前订下来……我娘家侄子年龄和新敏差不多大,属鸡的,这样算来大三岁。长得没说的,那真叫个俊呦。”婶娘还没有等伯母说完就把话接过去了。
对于祖父对新敏的偏爱,大家都心知肚明,将来新敏出阁,陪嫁一定不是一个小数目。伯母和婶娘对此早有打算,她们都想把新敏嫁给自己的娘家侄子。
伯母两年前就向祖父提起过此事,由于新敏年纪小,祖父没有同意。
而此时,新敏的婶娘趁祖父兴奋之时,看似不经意般提起自家的娘家侄子——小辉。
她先是对其夸赞一番,然后假带戏谑之意和新敏提亲。
“小伙子长得眉目清秀的,个头也高,他现在在省城跟着他父亲学做生意。虽比不上咱家富有,但也有些家底,再加上他做事勤快,绝对能让咱家新敏过上好日子……”
新敏低着头羞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离开了餐桌。
她两手玩弄着长长的辫梢走进花园,沿着一条弯曲的小径来到开满莲花的水塘边,随手摘下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放在唇鼻间,微闭双目吸吮着它的清香,而后在花园的游廊上坐下。她脑海里顺着婶娘的描述,出现了一个俊美的模糊的幻影在空虚混沌中时隐时现,继而又在虚幻的想象里消失了。
辉煌的大厅里,家人仍兴趣盎然地谈论着。
“我的新敏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娶到的,我一定要亲眼看看对方有没有能力给她幸福。至于相貌吗,一定让我的小新敏相中才行。”
祖父严肃而兴奋,每一道皱纹都注满了喜悦之情。
“那当然,您定个时间,我让他过来拜访您老人家。”
伯母坐在一旁缄默无语,偶尔为了迎合场面嘴角僵硬地向上拉扯一下。
“噢,对了。老大家的,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去年你好像也想把你娘家侄子介绍给我的小新敏,你说说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伯母仿佛看到眼前陡然出现了一个大礼包,眼睛为之一亮,兴奋之情瞬间漫过心田。她热情洋溢地把自己的侄子讲述一番后,用得意的目光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妯娌,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消失祖父就把话接了过去。
“读书,读书是好事。我喜欢让孩子们都成为有文化的人,古人云,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可是,我的小新敏对读书并不热衷啊!”
事后,新敏的父母对两个竞争者也做了一番深入的探讨,怎奈新敏就像她祖父说得那样,对读书没有好感,同样对酸溜溜的读书人也没有多大兴趣,她心里更倾向婶娘说的那个英俊的小辉。有道是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最好的,可她却是第一次幻想的虚影是她最想要的。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没多久,新敏在家人的安排下,与婶娘口中的那个美少年订下婚约。并事先在祖父的提示下,带着兴奋与惶恐,躲在屏风后面,偷窥到一个散发着青春活力的身影。
且不论相貌如何,就那张能说会道的巧嘴,也迷倒了这个单纯的女孩,她沉醉在羞涩而又美好的憧憬中。
(待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