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吃飯用筷子就和吃飯本身一樣天經地義。飯天天吃,吃飯就得使用筷子,不用筷子,怎麼吃飯?但在美國,筷子往往還被看作是傳統文化的象徵,不單純是吃飯的唯一工具了。
許多中國人在美國住久了,習慣了美式飲食,入鄉隨俗,進餐時常常會捨筷子而用刀叉、調匙。有些中國人,特別是老一輩的中國人,雖然住在美國,但多年的習慣改不了,也不想改,吃飯還是用筷子,而家裡已美國化的下一代,卻有可能使用刀叉,而不会用筷子。于是出現了一個有趣場面:同桌吃飯的一家人,你用你的筷子,我用我的刀叉。而另一些華人家庭,不僅老一輩堅持用筷子吃飯,而且要求兒孫也一定要用筷子,理由是:老祖宗幾千年留下來的傳統文化,可不能因為住在美國就把它忘掉,而正因為是人在美國,才更加要保持傳統文化,使之不至流失。
我家住在唐人街時,家裡小小的廚房兼作飯廳。吃飯時,一家人圍著桌子勉強坐下,擠得連轉身都難。有見于此,家人吃飯只好棄用小瓷碗而改用大海碗,一次過盛好足夠的飯量,直吃到飽,省了擠來擠去盛飯的麻煩和不便。既然改用大海碗吃飯,筷子就不再好使了,海碗太大,用筷子扒飯有點像大海撈針,我們只好改用叉子或調匙來吃飯。生活嘛!怎麼方便怎麼來,有時候就得變通一下。不就是幾根筷子嗎?有什麼文化不文化,傳統不傳統的,哪想得那麼多?
我後來讀大學時在學校飯堂吃飯,更加習慣了用刀、叉、匙來進食,美国大学饭堂哪有筷子?對不用筷子吃飯便丟失了中國傳統文化一說,我一直不以為然。直到後來遇到一件事, 才改變了我的想法。那次系裡聚會,聽說吃中國餐,我和幾位中國同學平時在學校飯堂吃美國餐吃得都膩了,最想念的就是美味可口的中國菜,一見有這麼好的機會,哪裡肯錯過?于是大家早早到場,准備放開肚皮大吃一頓。菜一來,我們每人盛了滿滿一盤,吃得津津有味,開心又滿足!這時系主任走過來,望著我們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大叫:「怎麼你們中國人吃飯都不用筷子?我千叮囑萬叮囑要餐館一定記得送筷子來,就是特意為你們准備的,結果你們都用叉子!」在場的人都被系主任誇張的語氣和驚訝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而另一邊,一位教授全家包括他,太太和兩個女兒,都在用筷子吃飯,雖然他们用得不夠靈活,甚至有點吃力,但還是很認真地擺弄著。那一刻,我不知道其他幾位中國同學有什麼感想,我卻很不自在,羞愧、失落感突然涌上心頭,本來美味的中國菜也失去了味道。也是在那一刻,我領悟到,連美國人都認為用筷子是我們的傳統文化,而我們自己卻不以為然,多麼不應該!特別是現在越來越多的外裔人士發現使用筷子可以靈活手指,有助于大腦發育、智力開發等的好處,因而漸漸喜歡上使用筷子,而我們自己卻輕易把這傳統文化拋棄該是多麼可悲!
好在搬家後,家裡居住環境寬敞了些,一家人圍坐桌子吃飯,再也不會擠得轉不了身。這時全家老小竟一致認為:是改回用小碗和筷子吃飯的時候了, 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于是被停用幾年的筷子,又重新在我家的飯桌上出現,再次返回我們的生活軌跡。看來當初棄用筷子,實在無奈于環境所迫,其實家人都很在意,也認同筷子是華人的文化傳統,能保持就一定要保持。
雖然在家裡吃飯恢復了使用筷子,但我上班吃午飯仍然用叉子。我買了一包塑料叉子,每天吃午飯時用一把,用完就扔,免洗免帶,多方便!(后来为了环保,改用一把金属叉子。)我注意到很多華人同事與我有同樣的習慣,用叉子。不過也有例外:有次與一位同事一起吃午餐,見她從午餐袋裡拿出飯盒後,跟著掏出來的竟是一雙筷子。我有點好奇問:「你還帶筷子呀?這麼麻煩!」「是呀!我家很強調用筷子吃飯的!」「但你不覺得一副筷子帶來帶去很不方便嗎?回家還要洗!」「不會呀,習慣了就好。」見到有中國人把用筷子的傳統維持得這麼好,我自愧不如的同时,也不由心悅誠服的對這位同事的堅持敬佩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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