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蹲不立  只怕轰然倒地

作者: 悃之 | 来源:发表于2016-02-06 17:16 被阅读135次

    那一天,我不想爱,不想吃,不想变成天边的一朵云,我突然没有任何欲望。我疯狂地写,删除,再写,再删除。那天,给妍妍讲故事,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小鸡终于看到了天边的流星。我不会告诉她很多事,也不知道她知道多少,我确定有一天她自会知道的,从她的眼睛里我只想找到自己堕落又孤独的一生。

                     ——《未完成的回忆录》(虚构)

    蒋方舟有篇文章说“三十而立,二十而蹲。”所以我说自己现在是“不蹲不立”,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出来这两种说法没什么区别,矫情而已。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至于甘心一直蹲着,立,又未到时候。所以就那么屈身向前,神经紧绷,稍不留神,轰然倒地。

    屈身向前,这是我能想到的一个“人”最直观生动也最恐怖的画面。我奇怪地将其想象为一种崩溃的趋势,不可逆。最直观的悲观主义。

    真正的悲观是理解悲之后仍保持乐观。这意思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表达过,但我清清楚楚记得不止一次在哪看到过。我倾向于自己是天生的悲观主义者,虽然这是一个典型的主观判断,带着明显的“决定论”色彩。但在这一点上,我已经毫无保留的倾向于“形而上”或者“形而中”。(多说一句,辩证法是好东西,中庸也是好东西。但是世界上毕竟还是庸人多,难免集体和稀泥。特别是中国人长期受这两样影响,是非观混乱得很。)

    与乐观一样,悲观也是一种品质。既然是品质,就难免与道德和价值选择相联系,但是对乐观和悲观品质本身的道德论证从来没有让我真正信服的。真正纠结的并不是这些,我从小接受的价值观都是乐观与向上和进步联系,而悲观与沉沦和死亡同行。所以我无数次刻意暗示自己乐观、乐观,向上、向上。但也正因此,价值观无时无刻不成为一个困扰、折磨我的难题。

    我做了近一年的努力,就是推翻这之前所有的价值观。讽刺的是:这种努力的最终结果就是我不得不极力劝说自己放弃思考、放弃价值和意义。所以,我可能会得到猥琐的保全。

    王小波将他的二十一岁视为他一生的“黄金时代”,当然那是他在自己的“青铜时代”才意识到的。我现在正处在一生的“黄金时代”,所以这本身就是在胡扯,没有人能认识他所处的那个时代本身,更没有人能够认识他正在经历的生活。

    王小波说想爱、想吃,十分贴切、简单易懂。所以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一切依然毫无新意。我无数次以为在二十一岁生日的那天,会想爱、被爱,想吃,想死亡和自杀。我曾经撒过无数次慌,但是在承认这一切的时候,我清醒的认识到此刻我应该比任何时候都要诚实(是的,可能此刻我正在撒谎,我突然不太确定)。所以我不得不在这一天面对自己的爱无能、吃无能和自杀无能。

    去年某友问我的出生日期玩占卜还是塔罗牌什么的,没具体问。最后她说我晚婚或不婚。我当时笑骂“什么鬼东西,一派胡言”。只暗自神伤。“性无能事小,爱无能事大。”(木心语)有道理。所以现在再来想,她说得有道理,道理在哪?不表。再想,太可怕。

    或许从二十一岁生日那天一切就已经注定,世上虽早已没有新鲜事,但总还有些事,足以让未经沧桑的我手足能措唏嘘而已。

    朋霍费尔的“当你不得不忍受时,你就一定能够忍受。”我试图这样改:当你不得不接受时,你就一定能够接受。最大的不同:前者是悲观者的乐观主义,后者是乐观者的悲观主义。

    我曾经认为每一个天才或诗人都不得不被慢性病折磨,如果上帝是公平的话。但是被慢性病折磨的并不一定是天才或诗人,所以当一切突然降临(或者说实际上我早有预料),多少让我有所迟疑。我竟然忘了问为什么是我,只浮现出一个奇怪的问题:我已如何毁掉我将度过的一生。再往后,太悲观,索性略去。

    刘晓枫在《拯救与逍遥》中讨论诗人自杀,为诗人的种种行为进行辩护。我曾经也迷恋或者说是觊觎自杀的神秘或不可逆,以为这样或许可以摆脱我最恐怖的“可逆”或“轮回”。但是,那一刻,就在经过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听到撕心裂肺的呼号时,我突然意识到自杀与死亡(世俗意义上的)是两回事,前者可以有所准备,而死亡常常突如其来,让人防无所防,想无所想。

    那天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外面大雪纷飞,手机上到处都在感叹这几十年一遇的寒潮。左边的女孩做了扁桃体手术,一天不讲一句话,整天听着她的韩语歌,我不知不解。右边的小姑娘要么在睡觉,要么看她那无聊的国产剧。我总觉得病房的暖气开的太足,门窗紧闭,总让我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没有人试图谈一下天气,说说这难得一见的寒潮,欣赏这块土地并不多见的漫天雪花,我总觉得多少有些反常。直到后来我看到上次去乌镇木心美术馆记录的这么一段文字:如果我对看守说“下雨了”“明天是星期六”,他们绝不适应,他们在心理更鄙视我,怀疑我有了什么不良的企图。(摘自《3号防空洞》)医院虽然与坐牢是两回事,但在这样的环境里都失去了自由,对于没有自由的人,下雪或者星期六这样的事件再怎么说都显得无关紧要,后知后觉。

    “生死之外,再无大事。”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但我总以为生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因为这世界上死去的人比活着的人多多了,一切不还照旧?前几天微博上看到一癌症女孩说:死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如果不能好好吃,好好喝,好好玩,那才是最痛苦的事情。我深觉有理,但再一细想,归根结底,人的欲望并不比动物多多少。再往下,太悲观,不表。

    人是不是一定要留点遗憾呢?我不以残缺为美,但是有所残缺倒不一定可怕。最可怕的是还没开始就知道一定会有遗憾,清晰透明。人们常说:尽人事,听天命,不留遗憾就好。实际上这是一句废话,不管怎样都会有遗憾的,因为人总是会预先设定许多不同的可能性,既然如此,实现的没实现的总会有阴差阳错。阴差阳错就会遗憾,不管承不承认,但是不承认的人往往心满意足勇往直前,所以大多数人最终都心甘情愿的承认了。这并不讽刺,因为不承认的不会意识到这一点,而承认的人往往自生自灭,再无声息。

    在二十一岁生日那天我有许多莫名其妙的想法,现在我依然有许多不知名状的想法,与那天一样我还有许多自卑许多期待。昨天下午我从我姐住处的窗户朝外望去,几十人聚集在市政府信访办争吵叫骂,后来才知道这些天天天如此,多是民工讨要工资的。关上窗户,另一侧医院的急救车的声音急促刺耳,没什么好想的。再看从阳台洒进房间的暖阳,与昨天的没什么不同。至于这世界,每天都有人躺着,有人站着,有人蹲着,也有人轰然倒地。也有人艰难的换过姿势或试图换个姿势或正在换个姿势。

    外面炮竹声断断续续传来,昨天立春,除夕也快了,过年如此之近。电视里放着星光大道,唱唱跳跳热闹不已,我突然想起来支持人好像换了。我妈一个人看着电视,我在火炉边烤火,突然口渴,有些困了,外边还有炮竹声依稀传来。

    ——于腊月二十七  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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