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过年物质太丰富了,不是过年,平时就很丰富,想吃好的随时可以满足。
而我的儿时,70年代,过年才可以吃好的,穿好的。平时想吃好的,除非家里来了贵客,我们这些孩子才可以沾光。
我的父亲是穷教书匠,师范毕业后去了乡下教书。他清瘦,高度近视,挣工分,完全靠母亲,而到年底我们家总是超支户,因为别人家有男劳力。那一刻我们兄妹几个都特别自卑,过年又不如别人家了。
好在父亲有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一到过年远近村庄里的村民拿着红纸排队等着父亲给他们写对联。有的人家写大门写灶壁还有写猪圈的,最后的边边角角的红纸全部用来写“福”。那几天我们家特别忙,家里的事父亲完全帮不上忙,不过那些拿红纸的村民会帮衬着点,有的还带点吃的过来。贴对联是三十晚上,一般人家是由父亲带着儿子,冲点浆糊,贴的屋里屋外一片喜庆。
我们的小村庄有几十户人家,村前有个大水塘,平时可以灌溉农田,过年了就把水抽干,男劳力下河抓鱼。那时没有皮衣皮库穿,都是把裤腿卷得老高,赤脚下到河底,撒网捞鱼。河沿上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鱼抓完了开始分鱼,每户人家都有,鱼根据大小毛估估分量差不多,一摊一摊摊在地上,贴上标有数字的白纸条,每户派一个人去抓阄,抓到什么数字就去找地上的鱼。
磨豆腐也是过年的一大工程,几户人家合伙磨,要有很大的大灶锅。在堂屋架起石磨,一个人放豆,一个人推磨,豆浆就沿着石磨四周流淌下来,下面是一个大木盆,然后是过滤,下锅,锅一开,鲜嫩的豆腐花就出来了。等豆腐磨好了,还有一个工程是开油锅,满满一锅油烧热,把豆腐切成小块,往油锅里一推,油锅顿时就炸开了,慢慢翻滚,炸成油豆腐。油豆腐一出锅,就着酱油吃上一口,香脆味美。油豆腐不仅是过年吃的,还要在中间揣点盐,晒干,留在春天青黄不接时吃。
杀猪宰羊,还有鸡鸭鹅,这是过年的重头戏。那时候养这些牲畜都是留着过年吃,平时要好生养着。到了年关家家都要宰杀,鸡鸭鹅这两条腿的每家都会杀,四条腿的就说不准了,好些人家到年底卖头猪、卖几只羊过年。杀猪的人家提前就有人预定猪肉了,那是技术活,是专门请人来杀的。小孩子都喜欢围观,然后偷偷跑回家问妈妈家里有没有买猪肉,要是妈妈说买了就很开心,仿佛闻到了肉香,两夹都生津了。要是说没买,就很失望,只好咽口水。
过年了要穿新衣服新鞋子,这一点我们享了妈妈的福。妈妈一双巧手,不仅会缝纫机,还会织毛衣,还会纳鞋底做鞋子。一年到头,妈妈的手从来不闲着,农忙时种地,农闲时针线。她的缝纫技术达到和别人换工分的水平。别人家请她上门做一家老小的衣服,人家把工分按在我妈的名头下。因为给别人做衣服,得了很多零头布,零头布成了妈妈发挥的最好材料。她为我们制作拼图鞋面,制作书包。我们姐妹仨的花鞋和书包都是五颜六色,而且独一无二。长年飞针走线,给她的腰和颈椎带来了疾患,其他没毛病,就是这两处隐隐作痛。
现在每到过年,我们都会回忆那时过年的光景,回忆父母这一代人抚养我们几个孩子是多么辛劳。回忆物质匮乏的时代的年味是那么浓厚,而今一切都淡了。
年夜饭,那时我们在乡下时兴十大碗,有一碗鱼是不能吃的,每次端出又端回去,就是所谓的年年有余。
压岁钱只有几毛钱,五毛,两毛,压在枕头下,心里美滋滋的。
拜年是大年初一,穿着新衣服去村里各家各户称呼爷爷奶奶叔叔阿姨是谓拜年,接过长辈们的一杯糖茶,兜里装着花生瓜子和糖果,再去下一家。兜里装不下了,赶紧跑回家腾空,再去拜年装满口袋。
初二就要给远路的亲戚拜年,就这样年味在一片欢声笑语里不断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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