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78年生人,出生的日子正好就在那次载入史册的重要会议召开半月前。我打内心里一直自豪这一点。
在村里当了30多年会计的大伯,不止一次跟像我这样的同龄人说:“咱们村就数你们这个岁数的人多!”
八十年代,一切仿佛都是新的开始。对于世世代代守着土地的农民来说,跟土地有关的事儿就是最大的事了。
包产到户就是在我出生之后的那几年开始的,具体是哪一年,我没有考证过,也没有想过去问一问。我只知道打我记事起,家里就分了大大小小“十方地”。
这“十方地”大的不到三亩,小的只有三分,分布在村子的东南到西北这个大的扇形范围内。几乎每块地都有自己专属的名字,像“方的地”“长身地”“条路边”“石碑楼”“关路沿儿”“拐弯的地”“家边地”“幸福渠”“苹果园”“自留地”等,有些叫不上名字的,爹娘也用家里人都明白的“南地”“西地”来称呼。
离家近的就是“家边地”“自留地”和现在已叫不出名字的几块,大都面积很小,从家走过去也就是十分钟距离。
因为大部分是淤泥地,我家的小块地一般种的都是杂粮,像棉花、芝麻和大豆等。后来那几年,流行一种叫“棉铃虫”的棉花病虫害。娘经常叫上我去地里除虫,那些年还不时兴打农药,也许是舍不得花钱。
开始我很怕那些通体碧绿,在棉花叶上扭来扭去的虫子,更不敢用手去捏它们。娘却都是徒手去捏,然后放到一个塑料袋里,有的甚至直接捏死在叶子上,一种绿色液体从瘪了的虫子身体里流出,手上也粘上绿色的黏液。娘只是拿一把土搓一下,就继续捉了。
慢慢地我也敢去捏了,不过我都是放到袋子里,从不敢直接捏死在叶子上。找虫子要眼尖手快,看到带有窟窿眼的叶子就要格外注意,附近制定有“棉铃虫”。这是我后来总结出的经验。
摘棉花也是个技术活。时间通常选择一个晴日当空的下午,一个个棉桃都被晒得裂开了嘴,蓬松的棉花鼓鼓囊囊从四下张开的壳里溢出,在阳光下白得耀眼,像一朵朵“小云朵”,后来见了卖“棉花糖”的,才知道为什么取这么个名字。
娘摘棉花又快又干净。我却总是笨手笨脚,不是被棉桃壳扎到手,就是连同干碎了的棉花叶一同放到了筐子里。娘也不说我,只是回家后再小心地一点点把棉花叶摘干净。
距离村子最远的“关路沿儿”和“长身地”土质偏沙性,村里人大多种些红薯,后来也有种花生的。
每当红薯秧长满整片土地的时候,地里的红薯也长得差不多了。我跟村里几个小伙伴就总是趁着放学后,或者过星期天的时候,去红薯地里放羊。
找一片青草多一点的浇水垄沟,用一个木橛子把羊固定一地,羊就转着圈儿在拴羊绳子的长度范围内自行吃草,隔半个多小时换个位置就行。我们就在不远处做游戏,或者烤红薯。
最有意思的就是烤红薯了。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几个小伙伴儿,按照分工,有的挖红薯,有的找柴火,有的挖坑垒灶。最关键的就是垒灶了,先要在地上找一个合适的位置,挖一个十几公分到二十公分的圆形土坑,根据风向再挖一条烟道。之后就是找一些鸡蛋大小的土坷垃,围着圆形土坑的边缘,一层一层堆叠,下阔上窄,直到最后完全封闭起来,像是一个中间空的圆锥形小房子。
烤红薯时,先在圆锥形小房子下面的坑里烧火,多是用细小的树枝或者作物秸秆。等到把上方的土坷垃都烧得通红,就把挖好的红薯放进下面的坑里。然后将上方的小房子弄倒,烧红的土坷垃就完全覆盖在了红薯上面,再用土封上,就等着红薯熟了。
等着的功夫,我们或者玩游戏,或者用红薯自制一个“水桶”,从地里的机井里打水上来,等红薯熟了好边吃边喝。
制作“水桶”要选大一点的红薯,用镰刀挖去中间的瓤,成水桶状,在对称的两边钻上两个洞,用连接起来的红薯秧做井绳,一个简易“水桶”就做好了。
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冰凉冰凉的。那时候的我们,喝一口清冽甘甜,吃着烫嘴的红薯,喝着冰甜的井水,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地上自由自在吃草的羊群,别提多美了。现在想想,仍然觉得那时候的我们,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家边地”和“自留地”通常都是种一些蔬菜,多是萝卜白菜之类,有时候也种葱、蒜和茄子、辣椒。等到蔬菜成熟的时候,路过菜地的人,都会顺手摘下一个茄子,再拔一棵葱,用手擦一下就吃,那种自然的爽脆,现在想来都很怀念。
后来,村里的地合了大方,每家都只剩下了一两块地,都用来种玉米和小麦等主要粮食作物,既方便耕种,也省心省力。杂粮和蔬菜就只能买着吃了。用上了除草剂、农药、机械化,人解放了,种地也不那么辛苦了。放学后的孩子不是玩手机,就是看电视,就算是长在农村的孩子,棉花、芝麻也只能在书本和电视里才能见到了。
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农村在变化,土地也在变迁。可是,作为从农村走出来的我,心里总有一个土地情节,记忆里的那“十方地”时不时会走进我的梦里。
我想,还是把它写出来吧!既当作纪念,又不失为一种乐趣,为今天的生活留下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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