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曾经跟自己说 ,找工作一定不找高楼层的。一路停停开开,间隙的停档,那简直是浪费生命。
最后陈平还是屈服了。
陈平之前工作的地方稍偏一点,公司在五层。租房的房子在离公司两公里处,到了楼下走楼梯上去,快得很,坚决不坐电梯。陈平从村里出来的孩子,从来不怕走路,去山岭上砍树都是要走五六公里的,砍完树再把它扛回来。
后来面试到一家工资开得高些,也远一些的公司。慢慢地陈平也接受了,挤很远的地铁,登高楼。口中说冒菜的频率比麻辣烫逐渐高了,摩丝以前从来只挑便宜的,现在还需要考虑气味和能保持的光泽。
大都市的魅力在于,只要你留下一秒,就会包围你,慢慢将各项属性烙在你身上。
尽管大城市的高楼好看些,在上海这样的地方,摄影师会把高楼变成城市最唯美的风景。他却不这么觉得,热别是在上班的时候。
陈平骨子里面是鄙视高楼的。村里面的人都喜欢把原来的四合院整成丑陋的小洋楼,外墙和窗的搭配原本只是个丑陋的小小盒子,但是整条村都这样弄起来以后,显得的丑陋无比,简直就是灾难过后的遗址。
幸好他所在公司那栋楼只有三十层。而他们公司在二十七楼,还可以看得见一部分上海的光景。
但是海滩是看不到的了,每每从高处拍照,看到的只是街道和斜阳,像一排小玩具的汽车排在街道上,但没有海景作为标志,他觉得在高层工作,这点优势都丧失了。只是什么号称高层建筑的狂热者威廉·佩特森才会喜欢这样的东西,解决了人类生存空间的问题,他才不在乎。
一大早赶着地铁,七月的天气火辣辣,特别是周三这样搁在中间的日子,特别不爽,还真不如挂件背心来上班。
穿得人模人样给陈平一种可以不断前进的感觉,他觉得穿上职业装的好处就是走路时候会无缘由地加快。
一楼,人们像堵在超市门口等开放抢购,两边电梯每开一次门,就会有一群人轰进去。物业人员指挥着人们的队伍,排到了一楼的外面走廊。陈平边擦汗边排队,一遍用眼睛余光快速扫荡着周围,找到美女的话他便可以转移注意力,这样让他感觉不那么热。
通常来说,他会希望队伍前面是个女的,但不巧今天是个男的。一个比他个头大得多的男人挡在前面,他几乎看不到队伍。
他看过野生动物世界,里面的动物遇到天敌的时候,摄影师就会拍它们集体奔跑的脚步。等到他的那一撮人上电梯,放佛就是这样的场景。齐刷刷的脚立在地面上,脚尖随着脚跟,轰隆隆地挤进了电梯。最后挤上来的一个人超载了。
造成超载的人通常是个子不高大的。并不像是网络视频里那样,上来超大只的人,电梯响了,大家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对方。现实中大家都会用怜悯的眼光,看着那个因超载而不能进电梯的人。或许那人就差这点时间会迟到。
电梯这样的钢铁盒子中,感到拥挤的陈平无意识地挪了挪脚步,顺便扭了扭脖子,打量下电梯里的人们,眼熟的人有:胖女人,大嗓门男人,带点残疾的小个子。
电梯里面的人全都不认识。在上海人口很多,却只能认识自己的同事,和以前的老同学。
电梯里谁也不认识,就如陈平租的合租房里一样。一房子的五个人,他几乎不认识。五个人分住五间房,他知道一个男孩姓张。那一次男孩子说房间里有老鼠,叫他帮忙去打,结果只是只大蟑螂,寒暄之余记得了一个姓。他还知道一个女孩姓聂,一回女孩子辞职时候,把公司的业务表彰证书撕破扔到垃圾桶里,他好奇捡起来看,第一次完整地知道了其中一个与自己合租的人的姓名。看毕,他又把证书捏成原来被撕烂的样子,放回垃圾桶。
电梯楼还会夹着永远不知名的美女。今天走进一个保安,所有人当中最记不清的就是保安的模样。保安这样对大家有益的人力,怎么容易被忽视呢?不合理。就如自己勤勤恳恳在公司一样,本身的工作做好了不说,还帮领导提东西,帮同事装水,借出去的文具也不在意别人还不还。这样的人,不应该被办公室忽视。
身材不占优势的他被挤在中间,更矮个儿的人躲在了角落,高大的站在电梯按钮旁,以及他的两边。
保安在三楼就出去了。虽然没人说话,但是能感觉出来轻微的怨气:三楼直接走上去就好了,何况还是熟悉这栋大厦的人。为别人着想的情绪,让他在拥挤电梯上升的过程中感觉良好,与负面情绪对冲缓和。
电梯上升中,安静就是种神圣的和平。偏偏,竟然有两个相识的妇女在电梯碰见了。在他的后方,一个妇女聊着家里女儿上学当着班干部,惹来跟同学们相处的问题,另外一个在旁边附和,最后补充了她儿子参加某个竞赛的成绩。
陈平多么想有个遥控,一下子把对话摁停,或者一个键盘,使用Delete键把人物删除掉。虽然很不想听到对话内容,但又听清了每个字。毕竟耳朵是张开的。
七楼,两个妇女下去了一个,胖女人也下去了。陈平如释重负,往右边靠了靠。
十二楼,又出了两人。他想起来这一层经常会有美女出没。之前和同事开玩笑地说要找个时间,专门来十二层考察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实施。
这时候电梯里宽松了些,他看见了电梯一个穿着黑丝女人的镜像,他把身子侧过来,背靠着电梯。看到了电梯右斜方的穿着黑丝的女人,长发挡住了半边脸,甚是好看。陈平有时候觉得自己下流,会想着不应该的东西。
比如又一次,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穿着大露背装,好看平滑的背部曲线,从肩部滑落到腰窝,又在臀部翘起。这一道曲线唤起了他裤裆的一道曲线。
后来他严肃地教导自己,要以审美的眼光来看。虽然控制不住浮想联翩,但是已经变为善意的欣赏。
有一个残疾的小个子也在这层上班,陈平想结识他。一方面可以显得自己的胸襟博大,另一方面可以抛砖引玉,彰显自己的热心和对社会的关怀,说不定就能间接收获美女资源。
十七层,在陈平左边的高大男子看了条信息,开始嘟囔,神经病、早不说晚不说,一大早催东西、每次都是这样之类的话。
成年人不管到哪个年纪,还是会有粗鲁的时候。家里有一次,他的父母吵架,母亲愤怒地冲过到父亲的耳边撕声咆哮,那样子像极了电视上吵架的人物。原本以为电视里人物那样的做法很幼稚,但是实际发生在自己的身边时候,才发现简直是幼稚得不可理喻。
不知为什么,大嗓门男人咳了咳。大嗓门男人也在二十七楼上班,声音虽然大,但是很少见他说话,常有的就是咳声。陈平坚信他是个领导,只有领导才会擅长于这种有节奏的喉咳。
二十五层,基本上没有人了。早晨一下子冷清。
这样的冷淡,勾起了陈平那晚回来加班的回忆,也是这样的安静的电梯和灯光。
前两个月某天夜晚,和女生约会,应该是敲了三次才定好的晚上,刚好在看《北京遇上西雅图》的第二遍,第一遍是陈平自己去看的。老板打了第一个电话,陈平没接。老板开始不停地打,陈平的良心忍不住,给老板回了条微信。
老板很快回说有客户要商谈,明天要谈合约。对于这样这样的“紧急”,陈平都会当成一种“晋级”。要不是目前期待涨工资,他才不会回去。
坐了九个地铁站回到二十七层的公司,聊到深夜,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没想到老板最后来一句:今晚完成方案,明天我需要给对方提案。顿时整个黑夜的重量都压在陈平的脑门上,那一夜怀着双重任务和双重悔恨,陈平跟对方不断道歉,不断往合租房赶。
那次他看到了传说中早晨五点的上海。那种喜悦像是在凌晨,看到河里扑通跳出来鱼,鲜活又充满生机。
二十五层的灯灭了,只剩下二十七的灯。对面中分头男子伸出手,没想到他摁了个二十六楼!我X,陈平心里忍不住。男子低下头继续玩手机,陈平趁机愤怒地看着他,心想刚才怎么都不摁,偏偏趁我以为一站将要到达时候摁!
二十六层的灯也灭了。公司里面今天期望见到谁?人力资源的?不,见到他们只会直接反应为“加薪”二字。他们虽然总是挂着一幅评判的嘴脸,但也会也提供咨询或者投诉什么的。但见到应该没什么话可以说,而且还要接受他们虚假的关怀问候。
上司是不想见了,项目的事情还在难产当中,客户的反馈还没回,这样和上司谈话应该没什么好谈的。只是不得不见而已。小周嘛……同样的岗位,只能是谈谈今天吃饭的事和这个周末的计划罢了。同岗的人不应该会讨论工作的专业事情吗,为什么他们俩都不会谈到这些。别人会这样吗,抑或是自己没有追求?陈平每每想到这点,就会有点自责。
二十七楼,公司还没开门。带钥匙的人还没到,他又来早了。
大嗓门男人走向对面的公司,进门转角处又咳了咳。陈平顺着男子的消失身影看过去,那是世界五百强的分公司呀。
陈平端详着对面的招牌,这个来自遥远地方的大男孩直愣地看着,忘记了今天上班任务的繁琐,忘记出租屋的烦闷。在上海的二十七层楼上看着五百强的招牌,这是他在等人开门之前,一道可以慢慢享受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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