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熟悉的是绿色,亲密的是黑色,蓝色很远,至于黄色,是稍微长大后的事情。
那天,我光着脚晃悠在“蓝色”中,看远处白色的浪款款靠近,像个不动声色的长者,憋着劲想来个当头棒喝。结果被两块礁石瓦解,等来到我的脚背,已成了孩童似的小打小闹。
不过,看海是会看呆的,我背着落日,双手撑在身后,任由双脚随着海浪浮沉。纯净的蓝色渐渐透明,棉花糖般的云掺杂了别的颜色,海风还是一样的味道,吹一阵,兜里就刮走一些小事。
等到天色暗下来,滩涂上出现了许多光亮,一上一下,薄雾模糊了我的视线,怕是夜空被大海拉扯落地,星星都在海浪上滑翔。我整个被海风吹得空荡荡的,像个游魂去追逐那些光亮。待靠近,原来是一窝戴着头灯的妇女,背朝夜空头朝泥,赶着退潮淘蛤蜊。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一个人的旅行。很开心,很安心。
第一天,从栈桥经鲁迅公园,沿着海水浴场穿过八大关。听着海风时急时缓,一段长长的海岸像是时光机,我不由自主地向蓝海白云袒露了我的前半生。
第二天,还是从栈桥出发,坐着观光巴士瞧着昨天走过的路,在极地海洋世界下车。那天,好像除了我,没有谁是一个人来的,所以我有一点失落。白鲸天空般的额头,对着饲养员撒娇;小企鹅撞到它的家长,然后一晃一摆地挪到水边,霎时像被赋予了另一个灵魂,落水后倏忽射击到“那个世界”的另一头;海狮学做人类的动作,聪明的表演使场馆里被同化出过年的气氛,在坐的大人为这种被要求的表演喝彩鼓掌,怕是回家就要对猫咪和狗狗说,“你看别人家的海狮”……这些很希望可以输出和分享的画面停留在嘴边,僵化成怪异的笑容。
我本该安静地隐匿在人群中,默默地消化掉这些来自遥远海洋的缩影。可见到海豚的那一刻,让“安静”和“默默”都见鬼去吧!我响应主持人的召唤,成了和海豚一起转呼啦圈的那个看起来蠢爆了的人类。我在台上转,三只海豚就在我的视线底下,用它们的嘴转着。这样的奇妙,不是海豚成了和我一样的生命,相反,是我多希望自己也能身披蓝色,在海洋里淘气地自由着。转罢,主持人请训练师赏了我一个来自海豚的“贴面礼”。因为我一个人的孤独与失落顷刻消解。
第三天,还是栈桥。起点有一些不一样,吃过早饭我进了“栈桥书店”,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假装看书。我真的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印刷字体像海风一样悄悄从我的瞳孔溜进,瞬即从鼻或耳回到书里了。可我还是坐在那里好一会儿,为什么?我不知道。
后来去了周边的几个博物馆,天后宫、德国监狱、海军海舰,在小青岛又对着宽容的大海絮叨了不少,接着越过中山公园进了“啤酒博物馆”。
第四天,起了大早,转三班地铁到崂山脚下。如果海是我要追求的姑娘,山就是我的僚机。
我爬的是九水区,靠北看不到海,海在山的另一边。再美的姑娘天天看也是会腻的,我对她的冷落是我自作多情的独角戏。山上信号弱,海风的味道也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剔透的植物味道,熟悉的绿,亲密的黑。
这一区名“九水”,源于山中有“九泉十八潭”,清幽灵动。走一遭,沾点山气水汽,去些糟气俗气。然后再赤条条地回到尘世摸爬滚打。
而对于无法摆脱世俗的生命来讲,这一刻的澄明重要极了。
一个人来,一个人走。我找到了我想找的。不是一开始我就知道想找什么,而是遇到后,一眼就看出——
哦!你原来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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