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生门》
文 / 陈白九
人在有自己的意识的时候大概就会思考生死与往来的问题了，犹记得儿时曾问过母亲自己从何而来。我至今都还记得她的答案，“就你爸在楼下垃圾桶里捡的”。
再后来长大些，她才慢慢告诉我，我是在一个蝉鸣灼灼的夏季夜晚来到这个人间，早产儿，幸好身体健康无恙。
那个时候我不懂母亲所说的“幸好”是有多大的份量，《生门》之后才知道她说的“幸好”包含了多少复杂而沉重的情愫。
当然《生门》对于我而言不仅仅是一部单纯的教育片，它让我看到的不仅仅是每个母亲的光辉，更多的是这个社会底层的真实与粗糙，是人与人之间的碰撞与毁灭。
《生门》是一部纪录片，分电视版和电视剧版。所有镜头赤裸又生猛，直面每一个生理与心理的战场。这些故事都是源于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它是湖北顶级的妇产科，各种各样疑难杂症的孕妇从四地而来，不乏农村县城的底层人民。
图︱《生门》
贫穷，真的能让人命变得轻飘飘。
总听一些人开玩笑说自己命贱，在医院里才知道命是有多“贵重”。在这部影片里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准备好钱知道吗”、“你的卡里又欠费了马上去缴费”、“你们心理和经济上都必须要有支持”等等。片子里很多都是在外打工的农民工，生于荒僻落后的农村，一家子辛苦一年甚至好几年的积蓄才能来迎接一个孩子的降临。因此当产妇和孩子需要治疗时，10万乃至1万的费用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天文数字。
医生看到无数家庭的困难，可也只能无奈地告诉他们：医院并不是免费医疗，没有钱医生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纪录片中，怀有双胞胎且胎盘前置的陈小凤就是一场金钱和生命之间的赛跑，一旦钱不够，一大两小就可能性命不保。镜头里展现的不是仅仅家徒四壁的窘迫，更多的是拿到医院催款单的不知所措与深深绝望，是该质问于为何穷困，是该质问于为何要孩子，还是该质问于这个社会常态现状，我没有答案。
这个故事的结局并没有很悲惨，双胞胎姐妹成功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母女平安。
图︱《生门》
这个世界不存在男女平等，除非男人也能怀孕生孩子。
这部以怀孕的女人为主体的群像式纪录片，展现得最多的是她们露出一张张蜡黄，寡淡，麻木到近乎失智失能的脸，挺着疤痕累累的肚皮，像一尊被供上祭坛的活牲，被人翻检，评论，剖开，缝合。
子宫仿佛是女人自带的原罪，明明不知道它为何而来，却要用一辈子去还债。因为每个女人都会生孩子，所以这些困难便不再重要。
纪录片中的夏锦菊便是被这样思想禁锢的代表之一，因为胎盘长在原来剖腹产的旧疤痕位置，使得医生在30秒内剖出了孩子，也依旧大出血。血液滴落到手术床下，婉转缠绵，医生告诉她需要通知切除子宫的时候，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才33岁，我还能再坚持，我不想切除子宫，请你们努力一下可以吗。”
流失13000cc使她在术中心脏骤停两次，全身血液被置换四次。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她却依旧坚持“子宫”比“生命”更重要。
什么是女人，什么又是完整的女人。
任何意外都能让孩子和产妇永远睁不了眼，何为生命之重，何又为生命之轻。
那些一遍又一遍做着引产的女人们，那些为了生一个儿子年复一年背着生育任务的女人们，那些躺在手术台上受罪却被丈夫家人质疑是否会人财两空的女人们，这些悲剧到底该如何终止。我们总用伟大一词来形容母亲，但是被形容这个词的母亲们该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度过这一场又一场的生命洪流。
这个社会里，爸爸可以是兼职，但是妈妈注定是全职。
为母则刚，当一个女人成为一个母亲时，她注定了一生为了这个孩子奔走远方。
图 ︱《生门》
我们不知道将会怎么离开这个世界，但我们应该知道我们怎么来到这个人间。
纪录片中让我感触最深的画面并非是大家看到的“名场面”，而是一个父亲对早产儿的态度。对于每个经济紧张的家庭而言，早产儿在新生科保温箱多待一天，每日高达上万的费用便对一个家庭多一份致命压迫，而孩子离开母体发育未健全甚至有损伤时，不仅需要高额治疗费，治疗后也要面对孩子随时夭折死亡的结局。
纪录片中一名患有高血压的母亲曾不止一次恳求医生让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再留一天，只是因为“在肚子里总比在保温箱里便宜”。在最后危及母女生命的时，只能选择做了手术。
孩子父亲怕母亲担心孩子健康与费用，在治疗的两周里选择了隐瞒。经过种种煎熬之后，他的女儿终于度过了这场劫难。他抱着孩子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眼中的泪水，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与感激。
“我看着我的孩子蜡黄毫无生气地躺在那个箱子里，我真的很难受，我只能尽力去救她，这个女儿很贵，但是还好她活下来了。”
生命一词，我永远找不到恰当的词句去诠释。
我也突然想到曾经读的龙应台的《目送》，里面这一段文字让很多人印象深刻：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从前读这段文字，我只明白了在其中不忍与不舍。
在《生门》之后，我渐渐懂得，每个母亲押着自己的一条命把你从生门的那一边接到这人世间，用全部的精力与心血将你抚养成人，而后你的每一段人生，都与他们无关。
你只能认真生活，才不枉来这人间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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