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决定要写一篇关于湘云的文章了。可是真的很难下笔,因为偏爱她的人太多了,关于她的颂词也太多了。在此我也不想一味重复这些颂歌,只想说说自己对湘云的看法,可能此中主观成份多些,调侃之处也多些,算不得什么高深严肃的分析评论文章,确切说更多是为了与其他朋友分享我的看法,“找乐”才是主要目的------这也是云妹妹的一贯作风。
湘云也是个苦出身。她生在金陵四大家族的史家,是世袭侯爵的子弟。民间传说她家是家大业大,连三百里阿房宫也装不下。也许在史太君做小姐时的确有这样的规模,可是到了湘云出生的时候,好日子已经结束了。她是父母的独生女,人称“史大姑娘” , 刚出生不久就父母双亡,是由叔叔婶婶抚养长大的。毕竟很少有人真能做到“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加上叔叔婶婶为人也比较刻薄,“纵生在绮罗丛,谁知娇养?”所以她是从小就少有人疼爱。而且史家是日趋败落,为了节省家里的花销,婶婶还总让她没日没夜帮着做针线活,搞得她苦不堪言。
于是她总是想方设法找机会去姑奶奶家住,给自己放假。她的姑奶奶就是荣国府的老太太,宝玉的亲祖母。女人出嫁后总是对娘家人感情很深,但史太君似乎只对湘云这个娘家晚辈特别疼爱,除了亲情感应和怜其身世外,可能更多还是喜欢湘云出众的才貌和个性。
“湘云”这个名字本身就充满了浪漫与唯美的感觉: 裙拖六幅湘江水, 鬓挽巫山一段云。湘云本人也不负这个好名字,她应该是十二钗中最具有健康美和现代美的女性了。相比之下,宝钗胖了点,黛玉弱了点还有点含胸水蛇腰,探春又是溜肩膀。而湘云是蜂腰猿背,鹤势螂形,用现代语来形容就是身材高挑、瘦而结实,真是好衣架子!身材好是一方面,更可贵在容貌出众。其实书中并没有关于湘云的面貌的具体描写,不过有一句大家的评语耐人寻味:“偏她只爱打扮成个小子的样,原比她打扮女儿更俏丽了些。”通常女子都喜欢做富于女人味的打扮,因为这样可以扬长避短。比如长发和联垂可以修正脸型,长裙可以掩饰不美的双腿,鬓角和前胸的装饰品可以转移别人对她不够完美的五官的视线, 等等。而男装则意味着较少的首饰和简单硬朗的衣着线条,这样的打扮要想吸引人,必须要有极其俏丽动人的容貌才行。而通常的美女多是三分容貌七分妆,以气质取胜。所以很少有女人,包括美女敢于尝试男装,因为实在是太考验“本钱”了。就算是极其出众的美女,做男装打扮顶多也就是被赞为“别有风味”,不太可能被称作比女装还要漂亮。在我印象中似乎只有奥黛丽赫本是个例外。她在<龙凤配>中短发短裤俏立船头的中性打扮,倒比她长裙高髻的公主式装扮更加美丽动人。因为她本身容貌已经极美,其他华丽累赘的女性化的装饰对她来讲反而多余,妨碍了观众对她本身美貌的欣赏。想来湘云就是这样一个天然美艳健康的女子。除了挺拔的身材外,她应该还有着精致的五官,脸型略方,高鼻子,嘴不小而唇部线条分明,当然最重要是有着“一泓秋水照人寒”的秀目。因为适合于男装的女人应该是在气质上也有股英锐之美,我们毕竟无法想象男装的梦露会比穿睡衣的梦露更美。想来湘云也是个英姿飒爽、神采飞扬的姑娘。可惜影视导演们只考虑到湘云醉眠那一场,所以找来的演员个个都是媚眼如丝类型的美人,令人遗憾。有人说,梦露是男人心目中的美人,而赫本是女人心目中的美人。这句话放在<红楼>中可以改为:钗、黛是男人心目中的美人,而湘云是女人心目中的美人。她在外貌和气质上并不很性感,只是纯粹的潇洒的带点孩子气的美。
湘云漂亮,却也有内涵。她写诗的水平仅次于薛林二人。每次赛诗时都能大显身手,中秋联句时的长篇诗作隔日还可背诵,可见其记性极佳,而芦雪庵那次独力战群芳,才思敏捷,令人敬爱。其实,以湘云的家庭境况来看,并不适于安心读书学习。钗黛和三春她们都有安逸的生活条件和学习环境。而湘云在自己家里要受叔叔婶婶的气,还要没日没夜做针线,很少有读书的时间,她的叔叔婶婶也不见得舍得花钱给她请老师,她的学问可能只有少部分是幼时在贾家姐妹处蹭课听来的,而多数还是依靠她自学成才。从曹公的描写来看,她是个记性极好、反应又极快的人。不过她也有着多数聪明人常犯的毛病,就是过于自信而不求甚解。因为本身记性好,学得又快,又不具有经常复习举一反三的学习条件,湘云对于诗文的典故和出处的学习就有点不求甚解。比如猜灯谜时,她反映的确比别人快,但并非每次都能猜中。在宝玉的寿宴上,她忘记了“宝玉”、“宝钗”两个词的出处,反而被新生派诗人呆香菱驳了个无言以对。湘云是个才子类型的人,能够肆意挥洒才情甚至别出心裁,却不适于当做学问的专家式人物。湘云的才华当然不仅限于写诗填词。虽然我们印象中的湘云是个疯疯颠颠的假小子,但实际在女孩的本份工作上,她也一样出色,用“心灵手巧”来形容她是一点也不过份。可能是因为婶婶的逼迫,也可能是她天性手巧,反正湘云的针线活在大观园小姐中是一极棒,见多识广的宝二爷对她的作品也爱不释手,以致袭人也想方设法找她帮忙做活,真是“巧者劳而智者忧”。手巧的人总比别人更会打扮,<红楼>中除了晴雯之外,湘云也是善于打扮的人。她善于给宝玉梳头,连其头饰上珍珠的数量也记得一清二楚。老太太赏宝琴的雀金呢无人认识,香菱等人还以为是孔雀毛织的,湘云却一语中的:"那里是孔雀毛,就是野鸭子头上的毛作的。”果然内行,很识货呢!而且她还擅长审美,断言这一件衣裳也只配宝琴穿,别人不配。湘云善于打扮别人,当然也更善于打扮自己,她在冬天穿着贾母与他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 头上带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风领。里头穿着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窄裉小袖掩衿银鼠短袄, 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红装缎狐肷褶子, 腰里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 脚下也穿着麂皮小靴, 越显的蜂腰猿背, 鹤势螂形。明人讲究“秋服宜素,冬服宜艳”。湘云的冬装在艳丽的基础上又带点少数民族风情(黛玉称她“小骚鞑子”) ,而且又带点男装的硬朗风格,深具健康英锐之美。除了她,没人敢这样打扮,也没人配这样打扮,想来这也是她自己设计的款式,甚至有些还可能是她亲自裁剪的。这样的打扮,在当时肯定要被保守派人物称作大胆前卫的。可是湘云毫不介意,我行我素。她实在是错生了时代,如果是在文明现代的今天,她一定也是个时髦前卫的女郎,也许可以做个优秀的服装设计师呢。
湘云这样的聪明俊秀,多半也是史家的优良遗传基因在起作用。贾母可能看到她就想到了自己的青年时代,所以特别疼爱她。看看老太太自己介绍的小时候在枕霞阁的事迹,跟湘云的行为倒是活脱一致。湘云跟老太太也是特别的投缘,两人都是爱吃爱玩爱说笑的人。而且湘云这孩子还特别的招人疼,一点不娇气,也从不挑吃拣穿。<红楼梦>里的饮食描写很多,但其中的女性人物,包括丫环,多是好清淡而厌恶肉食的。而湘云却素来喜欢喝酒吃肉,烤鹿肉也罢,螃蟹肉也罢,来者不拒,其无肉不欢的程度只有夏金桂可以与之相较。书中鸭子肉出现了三次,老太太嫌鸭子肉粥油腻,小丫环芳官也嫌酒酿清蒸鸭子油腻,而湘云却在宝玉寿宴上大嚼鸭肉下酒,还拣个鸭头出来吃脑子。要知道那时的鸭子肉的确要比现代的肥,因为鸭子本身很懒,是吃饱不动只长膘的动物,比鸡和鸽子要肥得多,北京的鸭子多来自京杭运河,往来的粮船更给它们提供了丰美饲料。如今的北京烤鸭还是想方设法改良了品种和烤法的,仍有食客嫌腻。湘云好食鸭肉,可见其品位的确与众不同。想象一位身材清瘦的美少女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也的确是另有一番风情。当然这也许是她在婶婶那里没什么好吃的,肚里没油所致。在穿衣服方面,她最喜欢穿别人的衣服。她穿过宝玉的衣服,也穿过老太太的衣服。别人只把她这种行为看作淘气的表现,其实可能这也是因为她对于多种多样的服装充满了好奇。而且她在家里也不见得有什么好衣服穿,所以她对老太太送的衣服都很喜欢。贾母体谅她的苦处,每次吃饭都让她和黛玉、宝琴挨着自己坐,好吃的让她们几个自己挑,而且还经常送衣服、礼物给她。甚至还把自己手下的好丫环袭人、翠缕等送去侍候她。
湘云虽然身世可怜,但生来的乐观豪爽,颇有侠气,对待别人是最讲义气的。她送绛纹石戒指给贾府的小姐们,另外还亲自给四个丫环单送了四个戒指,理由是怕小子们说不明白,可见是表面粗放而实际是粗中有细。对于袭人幼年的照顾,她一直念念不忘,处处想着袭人,送她礼物,帮她做活,完全不象主仆,倒象姐妹一般。一听说岫烟受了迎春房里丫环老婆的欺负,立刻就义愤填膺要去打抱不平。宝琴初来害羞,不敢吃她烤的鹿肉,她大大咧咧地叫:“傻子,过来尝尝!”简直象山大王招呼小弟,令人捧腹。香菱要与她切磋写诗技巧,她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昼没夜高谈阔论起来”。湘云为人心直口快,百无禁忌,简直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这一点有点象晴雯,晴雯的判词有“霁月难逢”的字样,她的判词也是“好一似光风霁月耀玉堂”,此二人都是胸无城府,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不会计较别人的观感。宝琴初到,她就提醒她“若太太不在屋里,你别进去,那屋里人多心坏,都是要害咱们的”。见龄官长得象黛玉,别人都不说破,只有她冲口而出,惹来一场大吵。黛玉笑她亲自给丫环送戒指是糊涂行为,她有理有据地反驳了黛玉,博得了大家赞叹,倒把黛玉气个倒仰。虽然湘云吵架是常事,但吵完就忘,从不记仇。宝琴得宠于贾家,湘云怀疑黛玉会嫉妒,并且毫不掩饰自己这种想法。宝玉偏爱黛玉的种种心理也总是由湘云一语道破,丝毫不顾忌宝玉的尴尬。但是她这样的个性却从没有真正得罪什么人,相反,她倒成了大家心中的“开心果”。湘云从不懂得掩饰自己,也觉得别人没什么好对自己掩饰的。她最爱“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这句话,这也是她自己的性格写照。
湘云在大观园中最好的朋友就是宝钗,有什么心里话都告诉她。湘云自幼没有父母姐妹,而宝钗的温柔宽厚正好能满足她的心理需求,使她感到母性的温暖。宝钗帮她举办螃蟹宴、夜拟菊花题、分担她的针线活,处处照顾她安慰她。湘云自然也是滴水之恩涌泉报,处处维护宝姐姐的利益。一有机会就夸宝姐姐,一见宝黛有任何不利于宝姐姐的言行,立刻反唇相讥绝不留情。她每次进大观园都要求与宝姐姐同住,就象亲姐妹一般。见宝钗给宝玉绣内衣就赶紧拉开黛玉,生怕她取笑了宝姐姐。当然宝钗也不失时机地向湘云灌输自己的正统思想,不过湘云从来都是表面答应,听完就完了,并没有就此成为宝钗那样的文静淑女。正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湘云还有一个好朋友就是黛玉。表面看她们好像死对头,见面就吵架,交火率极高。实际未必。黛玉天生牙尖嘴利,说话比刀子还快,对这种人来说,吵架实际是一种享受。自从进了贾府,姐妹们都与她相互客气谦让,宝玉更是对她逆来顺受。虽有个宝钗时常让她来气,却从来不肯真正跟她交火。每次骂出去的话都象钢针扎进棉花包,令人不爽。她只能偶尔骂骂奴才,还生怕她们听不懂,实在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独孤高手无处求败。幸亏来了个湘云,一样的铁齿铜牙,一样的文思敏捷,而且天真烂漫百无禁忌,骂出的话来也是雅俗共赏痛快淋漓。于是黛玉棋逢对手不再寂寞,每次都可以抖擞精神骂个痛快。两人经常吵架,却又总在一起玩。如果真是冤家对头,早就互相躲避而使厌见者不见了。黛玉讽刺湘云大舌头,湘云就诅咒她将来嫁个大舌头老公,气得一向只动口不动手的林丫头也开了全武行。湘云把黛玉比戏子,结果两人都分别跟宝玉大吵了一架,之后就莫名其妙地和好了。黛玉因为湘云亲自给丫环送戒指,说她糊涂,结果被驳倒后,只悻悻一句“她不会说话,她的金麒麟会说话”就走开了,也没记仇。黛玉笑湘云是“小骚鞑子”,说她吃烤肉的样子象叫花子,湘云只反击她“假清高”,也没有记仇。宝玉寿宴上,黛玉揭发湘云行酒令时做弊,恨得湘云用筷子打她,此后书中却又描写她们一起行乐的情景。可见她们虽然表面彼此有点看不上对方的做派,其实骨子里还是好朋友,因为两人都是才貌俱优的女子,有英雄相惜之感,同时也都是父母双亡,在情感深处也是可以互相理解的。而且两人都善于享乐,玩起来也是一样的疯狂有情趣。书中更多是描写黛湘二人和谐共处的美好情景,比如共睡一床,比赛联句,中秋做诗等等。湘云那诌断了肠子的酒令只有黛玉对得出,也只有黛玉能以“冷月葬花魂”之句对应湘云的“寒塘渡鹤影”。只有智力水平和精神境界相当的人才可能成为对手和朋友。我总觉得二人同现的最佳镜头除了共睡一床和凹晶馆联诗外,就是送宝玉乞红梅一场。二人一齐说道:“外头冷得很,你且吃杯热酒再去。”然后湘云执壶,黛玉捧杯,湘云还笑道:“你吃了我们的酒,你要取不来,加倍罚你。”宝玉忙吃一杯,冒雪而去。“忙”字用得真好。两个绝代佳人敬的酒,喝下去一定是“浑身是胆雄赳赳”。每次读到这里,我都想,我若是宝玉,饮下此杯后,别说是去乞红梅,哪怕是斩华雄也万死不辞啊!
在众姐妹中,湘云与宝玉最是玩得来。因为她很有些男孩脾气,而宝钗太端庄,黛玉太娇弱,只有宝玉这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子才真敢应和配合她的那些奇思妙想和胆大作为。所以湘云每次来贾府最先就要找宝哥哥。她比黛玉来得更早,有时也表现得与宝玉特别亲密,可是黛玉只在涉及金麒麟时怀疑过一次,此后再也没吃过醋。宝玉的表白令她放心是一方面,湘云的天真也让她无从怀疑。因为湘云还小,在她的心里还没有爱情二字。她看见宝玉与黛玉天天腻在一起,自己好不容易来一次也不一起玩,只觉得诧异生气,她哪里懂得人家是在恋爱呢?她看出来黛玉不喜欢宝钗,就觉得这是不可思议无理取闹,以为黛玉是嫉妒宝钗人缘好。可是看见黛玉对更得宠的宝琴反而亲如姐妹,于是她那简单的小脑袋彻底晕菜了!她哪里懂得黛玉是在吃宝钗的醋呢?她对待别人爱憎分明,却对别人的优点从不嫉妒。她对宝钗的才干和为人是完全的折服,对黛玉的才华和美貌也是甘拜下风,说自己这辈子也比不上她。因为她并不想与她们争夺爱情,所以她的心思和语言也显得特别单纯。她唯一一次涉及爱情的思想行为就是捡到宝玉的金麒麟时出了会神,也许这时的她真的想到了爱情吧?不过这也是要在有外界影响铺垫的情况下,远有官媒刚来相看过,近有丫环刚讨论完阴阳之说。而且就这么会儿出神也仅仅一带而过,以后也不见她有类似的表现。爱情对于湘云妹妹来说真是个高深遥远的课题呀!这也是我偏爱她的一个重要原因。爱情被人们津津乐道得越多就越令人感觉俗气,倒是纯净的友谊越来越难得了。湘云天真未凿、心底无私,所以比其他女子更加可爱。
唐伯虎有一首词是描写一个髫龄幼稚的小女孩的,有几句很美,正是我心目中湘云的样子:“瘦瘦容庞,淡淡衣裳,东篱嫩蕊无人赏。小姑未解春心意,且到了,年华二八,再做嫁衣裳。”从描写来看,湘云个子高瘦,又活泼好动,多半属于女孩中发育较晚的类型。生理发育较缓必然导致性心理的晚熟。所以湘云的个性和行为总是孩子气十足而比较缺乏女人味,用古代文人的话来说就是“有其俊而无其韵”。难怪宝玉永远只把她当哥们儿,而黛玉也基本不会吃她的醋,更不会和她结仇------谁还会跟一个孩子较真啊?以湘云的条件和个性正是现代男生眼中最理想的女朋友,不但漂亮聪明,而且幽默独立。她会给你织毛衣,花色和款式比名牌店里卖的还要正点;她会陪你去路边摊吃卤煮肥肠肉串麻辣烫而不会计较价格、卫生和卡路里;她有一说一,不会故弄玄虚摆出一副“女孩的心思你别猜”的架式来迷惑你。你可以约她一起去进行骑马、攀岩、蹦极、滑翔等高难度刺激活动,“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放心,她不会乱喊乱叫大惊小怪装娇弱,更不会动不动就扭伤脚要你背或者要你拿行李或是脱衣服给她披。相反,她可能比你还勇猛、还精力过人,你只要尽量发挥不要在比赛中输给她就好了。这样的女子,能干却不娇气,有情趣却也好养活,难怪多数男读者和男评论家都对湘云赞不绝口,甚至推测她才是宝玉最终的情感归宿。不过这样的女孩也比较难追,尤其对于那些羞涩的书呆才子而言,无论你如何暗示,她也未必能懂,因为爱情在她心里只是个飘渺的影子,是朵未放的花。她的勇敢与乐观正源于她的幼稚天真,所以与钗黛相比,心思纯净的她显得无忧亦无惧。
情窦未开,对于多数男人而言就少了一分性感的魅力。也许这是湘云的排名比钗黛要靠后许多的原因之一。而且由于单纯幼稚,她虽然很有才华,与其他姐妹相比,却显得有点缺乏思想。如果说黛玉是杯美酒,令人沉醉;宝钗是杯香茗,令人清醒;那么湘云只能算是杯凉白开,纯净、健康、解渴,可以一饮而尽痛快淋漓, 但是缺乏回味。由于与宝钗长期相处,她也耳濡目染了些正统思想,到了宝玉那里,也鹦鹉学舌似的劝他读书上进,结果反而被宝玉讽刺了一番。如果湘云真的非常相信这套理论,以她的个性和口才一定会跟宝玉争个清楚才会罢休,但她并没有这样。可见她心里并没有坚决的主张,只是听别人都这么说,她也就跟着学。宝玉也看出了她在这方面的软弱性,所以讽刺她暗示她以后别跟着别人瞎学。要是换了宝钗说这话,他才不会讽刺,只会拔脚便走,因为他知道宝钗的正统思想是根深蒂固的。湘云被曹公比作海棠,此花号称“花里神仙”,颇合湘云的姿质。但海棠无香,湘云也没有什么深刻的思想。海棠的形容是“香梦沉酣”,湘云也是个天真乐观只知道酣吃傻睡的小丫头。她的判词是“乐中悲”,刚配了个“才貌仙郎”,以为“准折得幼年坎坷形状”时,却又“云散高唐水涸湘江”。湘云是一个胸无城府的单纯女孩,对于未来乐观得有些盲目。对于眼前的快乐,她只知纵情享受, 完全不会去忧虑未来的莫测。她的词中也有“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之句. 她的快乐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天生豪爽乐观, 另一方面也源于她孩子气的天真幼稚,目光短浅. 象欧阳山在<一代风流>中描写的那样:“她的眼睛是那样天真那样纯洁地看着这个世界,哪怕有什么肮脏的东西,危险的东西,她也一定不曾看见。”如果有人以阴谋诡计对付她,她肯定是防不胜防, 就象沉睡的海棠,不知道黑暗的降临。
关于湘云的结局,有人说她嫁了卫若兰后来青年守寡;也有人说她与宝玉白头谐老。“松影一庭唯见鹤,梨花满地不闻莺”;“入世冷挑红雪去,离尘香割紫云来”等诗句都暗示了宝钗死后,宝玉与湘云厮守的结果。我很喜欢那套说她女扮男装,趁夜逃离妓船,被宝玉等人救走的浪漫情节。黛玉<五美吟>中那个“长揖雄谈态自殊”的红拂妓应该就是指她了。不过不论如何,她最终的结局还是非常悲惨的,就算她真嫁了宝玉,也一定是云散水涸的结果。我甚至怀疑她最终是难产而死。她的灯谜中有“后事难继”的字样(此谜偏被宝玉猜中),生儿育女本是乐事,却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发生了悲剧,不也是一种“乐中悲”吗?我想以湘云与众不同的条件,后文本来肯定还会有非常感人的故事发生,钗黛若是绩优股的话, 那她绝对是一只潜力股! 可惜红楼梦断,无从寻觅了。我特别喜欢湘云与丫环翠缕的一段对话, 暗示性极强:
翠缕道:"这荷花怎么还不开? "史湘云道:"时侯没到."
妙,现在的确还没到湘云唱主角的时候!她的情感和真正魅力犹如含苞未放的花朵.
翠缕道:"这也和咱们家池子里的一样,也是楼子花?"湘云道:"他们这个还不如咱们的."
更妙了,这是否暗示湘云将来的故事会比眼下钗黛等人的故事更加惊心动魄感人肺腑呢?
后人常将钗黛湘相提并论,因为她们分别代表了三种女性美的极致。宝钗美在端雅雍容,黛玉美在风流飘逸,而湘云则美在昂扬英锐。在前八十回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天真、健康、豪爽的青涩湘云,但从这些描写中也引发了我们关于她将来的无限遐想,经历了风霜的成熟湘云一定更加可爱。虽然我们能看到的湘云只是一个花苞,虽然可能我们永远都不会看到花开的样子,但每个爱怜湘云的人都可以在自己独有的想象与推测中丰富完善她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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