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起飞的时候是北京深夜两点半,城市的万家灯火渐渐变小,路上的车水马龙,像是玩具,车流蜿蜒,却似蝼蚁 。
我放好双肩背,看到身边坐着一对母女,她们在我办理登机牌时,刚好在旁边的柜台,坐在轮椅上的女人模样和神情有些怪异,我特别看了她几眼,因此印象深刻。
坐轮椅的女人驼背,大约六十多岁,她的身体保持着卷缩弯曲的姿势,眉眼低垂,偶尔眼珠子转动一下,目光却是呆滞的,似乎周围的世界早已离她远去。
在通过海关时,工作人员向她喊话,她无动于衷,仿佛是个聋子,那个更老的女人走上前来,说了一句什么,海关就让她们通过了。
轮椅由工作人员推着,后面紧跟着一个八十多岁的女人,老太太精瘦,脸黑,头发蓬乱花白,手臂上青筋暴跳,脸上写着五千多年的沧桑。
我想,这个坐轮椅的女人肯定是个病人,那个后面跟着的女人或许是她的家人。哪想到,飞机起飞后,轮椅女人开启了昏睡模式且不断向我袭来。
她的头不断向前低垂,令我担心,估计她自己也担心磕到自己,她的头渐渐向我的肩膀倾斜过来,一次,两次,三次,先是蜻蜓点水,最后,她的脑袋靠在了我的肩上,我感觉到她的鼻息。
我说,“不好意思。”温柔地将她扶正,但三五分钟之后,她再次向我靠拢过来。
女儿实在没办法,我只好将她身边的那个老太太叫醒,“实在不好意思,你俩可以换一下座位吗?她几次都睡在我肩上,我说的话,她听不懂。“
老太太笑了,她的笑发自内心,似乎是会心一笑。“可以。”她说。
她俩随后换了座位。轮椅女人时不时地将自己的脑袋垂到老年女人的肩上。
这下子老年女人就成了我的邻座,她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便滔滔不绝,犹如黄河之水天上来,仿佛终于有个人可以听她讲中文了。
从她的谈话中,我得知,她是轮椅女人的母亲。很多年前,她从福建一个偏远县城偷渡到美国,在纽约的CHINA TOWN生活了几十年,不会说英文,也不会说普通话,她的闽南普通话让人费解。
听不懂的地方,我就再问一遍,但是,她的回答让我更糊涂,但大概意思我听明白了。
母女俩女儿是个寡妇,无儿无女,一个人过了很多年,现在属于重度老年痴呆,疫情期间,一直有个保姆照顾她,但是保姆的态度极其恶劣,让她受尽了苦头。
疫情过后,老太太回来,决定把女儿接到美国去。“我能养活她,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见不得她受罪。她不喜欢我,我说什么她都不听,但是她没办法,只能跟我走。”
“你在纽约有房子吗?”
“没有,我住在妹妹家的地下室里,妹妹不收我房租。我平时捡废品,也能维持生活。”
“你真厉害!广州大使馆竟然给了你女儿签证。”
“我找律师买了一个税单,看上去我每年交四千美金。我是一个好公民。”她自嘲地笑了。我发现她很爱笑,明明苦撑着,却如此乐观。
“我们在广州面试的,我亲自回答的问题,我的英语糟糕透顶,但是那张税单帮了大忙,我们通过了。”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自豪。
我估计那个面试官被她的英语搞到头大,老年女人看上去十分可怜,令人同情,她八十好几了却为了女儿千里迢迢,不惜老命,让人感动。
母亲在纽约的中国城,有很多这样的福建人,他们一辈子不学英语,一辈子活在中国城,虽然中国城正在日益缩小,他们苦熬若干年后,终于得到大赦的机会,于是,他们成了公民,有机会把家人申请过来,其中很多人享受补助和救济金。
看了三部电影后,飞机终于开始降落,老年女人将女儿唤醒,把她身上的羽绒服收起来塞进脚底下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里,精神抖擞地准备下飞机了。
我朝窗口向下望去,俯瞰大地令人震撼,可以欣赏到地面上的山川河流、不同地貌,这可是在地面上看不到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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