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春桥长篇小说《食色记》,是作者呕心沥血十年创作的近百万字的长篇世间红尘游记,是一部散文体,也是一部游记体。先后在简书、头条、知乎连载。
《食色记》有声作品,由这有声工作室制作,主播团队阵容强大,正在喜马拉雅热播!
周末,聊到午供佛时,妙乐留吃斋饭,我摆手告辞。
一拐进小区,见赵大妈家院门过道里,王二婶子坐在马扎子上,与手里捧着饭碗蹲着吃饭的赵大妈吃呱。这两人没事干,天天聚一起家长里短的,尽瞎嘀咕。我打门口路过,眼尖的赵大妈早看见我,喊住我,问道:“你家雨璇参加招工,去了哪个单位?”
“开发区印刷厂。”
王二婶子道:“开发区补贴高,那是个好单位,大家打破头往里挤,你家托了关系吧。”
爸爸同学在印刷厂当厂长,私下送礼托了关系,但这没必要宣传。
我笑道:“雨璇一向运气好,妈妈说她出生时辰好。”
赵大妈啧嘴道:“有时候,还不能不信生辰八字。隔壁老王家儿媳妇前几天跑了,结婚前,人家算命的说,他儿子和儿媳妇生辰八字不合,老王还不信。”
大中午的,我怕盘缠住,赶紧告辞。
他们嘴里那老王,在乡镇里做副镇长,一身官僚习气,很会做人说话,后调到开发区管委会,不知得罪谁,年纪轻轻的,40多岁改制下来,赋闲在家。不过,他吃小亏赚大便宜,下来后,得以保留编制,天天游手好闲的,少拿不了多少钱。
老王在家闲着无聊,伺候几只鸟儿,比伺候他爹妈还勤快。每天一大早,天蒙蒙亮,见他自行车上挂着几只鸟笼儿,到家边玉带河堤上树林子里遛鸟。背地里,赵大妈、王二婶子看不惯,说他贫农出身,养的一身八旗子弟作风。
老王每天给鸟放点米,给点虫子,再喂上点水,活得和笼子里鸟一样有滋有味。他养的一只八哥,人见人爱。暖和时分,放笼里挂院门口一棵歪脖子树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遇见邻家漂亮小姑娘小媳妇路过,在笼子里异常兴奋道 ----“小女子,你长的可真美,快快快,快给大爷笑一个!”
这鸟调戏人的腔调让人忍俊不止。周边邻居开玩笑,骂老王“促寿鬼”,才能养出这样的“促寿鸟”。老王一本正经喊冤,说这鸟不知被谁教坏?邻居说,你别栽赃,不是你在家教,鸟儿哪能会说这些“辣撑话”。
院门虚掩,我推车进来。
妈妈正在厨房炒菜,听见门响,头伸出窗户朝外看,一见我,说:“上午去你舅奶那,把你庐山带来孝敬她的石耳送过去。舅奶问,你天天忙什么东西?说好多天不见你人。你下午看看,有时间过去看看舅奶。”我道:“这不刚去了一趟孔望山,送了两包庐山云雾茶给龙兴庵妙乐,下午和海鸟说好,要去他家玩。”妈妈规谏道:“棒糙上天——总有一头落地。你这一天到晚不务正业、狐朋狗友的,天天在天上飘着哪能行呀!”
妈妈知道我在孔望山上结交一帮狐朋狗友,有尼姑、拳师、媒婆、和尚道士的,常在耳边唠叨,说我交友太杂。后听说我还认识摆摊算命的,笑道:“俗话没有说错的:人找人,鬼找鬼,算命的交个没把嘴的!”
我进厨房,妈妈在灶间唠叨:“现在这刷锅把子,做什么鬼东西,以前扎得多牢靠,现在刷几下就散把子了,还是以前公家东西牢靠!”我接话道:“也是,前两天街头修自行车张大爷说,现在自行车都‘泥鳅货’,带二十斤大米掉坑里颠簸一下,圈就扭成瓢了!”妈妈道:“人心不古哦!”
大妹小染正在厨房外间择菜,见我进来,问:“哥,上次王媒婆撮合寡妇和鳏夫之事,有没有成呀?”我道:“那王媒婆死人都能说活,哪有说不成的。”小染道:“怎么撮合的?”我道:“小染,你现在怎么这么庸俗,尽关心些乱七八糟的八卦新闻。”小染吐舌头道:“你不是也喜欢看电影明星结婚离婚的八卦新闻。大哥,你真够人,我不过好奇嘛。”我逗弄小染道:“王媒婆不知听谁说我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妹,这两天有事没事老找我,要动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帮你和雨璇说个金龟婿。”
雨璇在灶间水池洗菜,听我这话,“呸--”一声道:“我稀罕她,克夫婆。”
妹妹和我爬山时,曾见过三街五巷知名的王媒婆,知她死了两个男人。
雨璇道:“怪不得满大街人说她寡妇命,颧骨是高。”
我道:“你天天说刘白眼搞迷信,看相摸骨的,你这以面断命,和他一丘之貉嘛!”
雨璇很不满意,噘嘴道:“怎么把我和那个窝囊人比较,哼,你真够人?”
我道:“说人会说,手电筒只照别人不照自己。你仔细想,不一个套路嘛!”
刘白眼窝囊是出名的,全身上下,不这儿掉个钮扣,就那儿裤腿炸线了,用新浦街方言讲—尿邋遢的!前两天,来伙我,叫我和他去花果山九龙涧沟扳红眼山螃蟹。那山螃蟹铜版大,捉回来后放烈度白酒里酱醉蟹,生吃味道最是鲜美。我婉拒了刘白眼,说山里那龚大巷、瓢涧、魏庵大涧、大青涧、鱼湾涧到处都扳山螃蟹的,我们去凑什么热闹?!刘白眼说,山螃蟹接骨有奇效,我得捉几只备用。我知道本地民间有个土方子:伤筋动骨者,将伤处复位后,用活山蟹三只捣烂,蟹汁温酒冲服,碎蟹肉敷于患处,三月可好。
雨璇嘴里瞧不上的王媒婆,在大家眼里可是个能人,虽是中年妇女,挺有号召力,团结了一帮半老不老的老头老太婆在身边,俨然个中领袖。平日里头,这帮老太婆在老年大学上课,有学吹笛子,有学拉二胡的,有学弹扬琴的,有学拨古筝的,吹拉弹唱的都有。王媒婆一核计,聚拢十来个人,成立了一个老年民族乐团,排了几首红歌,有《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映山红》《牡丹之歌》等等,逢天清气和,大家拿了家伙在路边或广场上开干,时间久了,竟也磨合得像模像样,现在小有名气,上了报纸电台。王媒婆给乐团起了个名字,叫“夕阳红民族乐团”。常有饭店、商场开业,为节约成本又想图个热闹,便来请这帮老太太撑门面,一个个穿得大红大紫的,在门口鼓吹喧阗一阵闹腾,喜气洋洋。
当然,王媒婆搞乐团只是副业,不耽误主业,当月老收入不菲。
后来,内部老头老太太因为对上眼对不上眼的争风吃醋,闹得半城风雨,乐团就地散了伙。王媒婆没事,又拉了一帮老太太,办起“银发模特队”。开始,就几个老太婆弄点旗袍走走T台,后来名气大了,踊跃报名的多了,王媒婆眼界水涨船高,规定模特队成员身高不能低于1米72。虽然她身高才1米56。给模特队排队形时,她像个陀螺在队伍里转来转去,不过不影响她当艺术总监。王媒婆学什么像什么,虽是门外汉,网上找了点视频,苦补一番,马上就能下场指导。去年,老年模特队竟然上了市妇联春晚,正月期间,还被老干部局请去与老干部联欢,着着实实大火了一把。
有一次,王媒婆喊我去给“银发模特队”拍几张剧照。在那文化宫排练厅,一排日光灯打开,我不敢太拉近镜头,镜头里满是皱纹,镜头拉远一点,大妈身材清秀,窈窈窕窕。
小染山上见了我这些稀奇古怪朋友,戏谑道:“哈哈,哥,你那些朋友没一个有正形的。金庸笔下有江南七怪,你这些朋友罗列罗列,可组成苏北七怪,或叫孔望山七怪。”
雨璇满脸瞧不起之神色道:“这些人和南山樵子、笑弥陀、越女剑、妙手书生等没得比,人家大小也还有些本领。”
我得意道:“孔望山这帮朋友顶有本领的,个个身怀绝技,不过不爱显山露水而已,绝不是沽名钓誉之徒。在我眼里,今天社会暴戾之气太重,这些人隐居世外,不爱与人同流合污,应算作一股清流,是孔望山上魏晋名士。”
小染道:“论学识、才华和风流,我看你这些朋友把阮籍、嵇康、山涛、刘伶等魏晋名士提鞋子,人家也不要。”
孔望山座落城南,高仅百米。原为海中岛礁,古人传说,有龙在此出没,后沧海桑田,成为陆地山头,山上现出龙洞,得名龙兴山。北齐年间,游僧在龙洞旁建寺庙,取名龙兴寺。明代旧址重建,更名“龙兴庵”。当年孔子因登此山看海,又得别名孔望山。
此山颇有些神秘之处:周边散落着白虎山、蜘蛛山、青龙山等11座山头,连线之形状酷似天龙座,一年四季皆可以用肉眼观察到,像一条蛟龙弯弯曲曲盘旋在大熊座、小熊座与武仙座之间。孔望山上有象、蟾蜍等皇家级别超大规制东汉石雕,却挖不到王侯墓葬。崖壁上惊现佛教摩崖造像,比敦煌早三百年,惊掉考古学家下巴,认为是海上丝绸之路发端。遗憾却是孤证,仿佛平空里生出来一般,周边再无一丝迹象可寻。山上遍长金镶玉竹,根根清丽,如翡翠镶满黄金,清丽秀美。也真是奇怪,此竹大千世界唯古海州山上独有。
徐老师常去摩崖造像岩壁下站桩。他说是风水宝地,对这里情有独钟,说东为青龙,西为白虎,南为朱雀,北为玄武,中为黄龙与金木水火土相对应,说背靠摩崖朝阳站桩可以聚气,又可防别人采气。他常立崖壁前站大雁桩,双脚齐肩,立身中正,两个手臂如翅膀不停作飞翔状,并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鸟叫声音。
路人或见他滑稽之状忍俊不止,或觉得他神经不正常。
春暖花开之时,徐老师惊开天眼。小时候看《西游记》,特崇拜二郎神,那孙悟空尾巴变成旗杆,也难逃二郎真君法眼。长大后,听闻不少开天眼故事,有言看到自己前世的,有言预知未来的,有言可以超越物质的。
我接触过密宗大师,获得大师传授轻易不示人的开天眼咒—
“金刚眼无上。一切眼今开。嗡。若炸那。曲阿吽。梭哈。”
天眼咒念了,没开天眼倒罢,眼睛反而更加近视,真是搞笑!
庐山回来,我得空便去孔望山找徐老师,咨询他开天眼之体证感受。
徐老师虽有万般触受,却难用语言描述,只能含混道:“开了天眼,看物体皆是立体,而常人看物体皆为平面。”
我不解道:“都学过立体几何的,世界本来立体呀?”
徐老师道:“错。举个例子,比如我家,你从没来过,你想像一下我家什么样子?”
我道:“一般人家里不过有煤气灶、床、电视什么的,还有一张吃饭的大桌子。”
徐老师问道:“大桌子是圆是方?是何颜色?”
我道:“我没去过,哪里知道。”
徐老师道:“所以说,你没来过我家,你对我家理解是印象的、概念的。你脑海里我的家是平面的,而我的家在我心中,比你心中的我的家,更有立体感。”
我被徐老师云山雾罩这么一说,更加糊涂,心里猜测:“大概体证就是身体实践,非语言所能表达。他嘴里所谓立体,应是一种境界。”
徐老师看着我脸,仿佛参透我,慢悠悠道:“学佛之人,知道佛教讲究境界,须知道,没有境界的境界才是最高境界。”
“徐老师,你开天眼就是有神通之人,眼睛真的可以穿墙越室、看到常人不能看的东西吗?”
“也不是时时这样,只有打坐站桩入静时,才会开天眼。”
“古书上讲:神通不能轻易用的,否则,会着了魔道!”
“这是自然,佛家讲究五蕴皆空,对任何事情都不能执著。”
徐老师大我十余岁,与我忘年交。他一味好道,别事一概不管,整日里头,或心闲读《庄》,或解闷读《骚》。一段时间,他尤爱庄子内七篇,逢人必讲老庄。世人多不爱听,渐渐只能讲与我一人听。平时,或徐老师或山里闲逛,或家里打坐,有闲便拿出庄子内七篇上手背诵,走路背,吃饭背,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常在山上见他和人说着话,脑子里早走起神来,背诵起庄子内七篇章节。
他爱在山里走香,嘴里常振振有词:“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恶乎然?然于然。恶乎可?可于可。恶乎不可?不可于不可。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
我常唤他:“你这马不马的,可不可的,然不然的,尽是绕口令,要把人头绕晕。”
徐老师看我一眼,精光透彻,炯炯有神。他对我说:“这内七篇,多背诵一次,就多得一些滋味,这滋味咂味来咂味去,越咂越有味道!”
有熟人背后讽他神神道道的,徐老师不在意,笑道:“管他别人说些什么,以前看释迦摩尼说,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以前不理解,现在理解了,这意思是:我不和天争,不和地争,不和人争,所以天下唯我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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