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桓鲜卑列传（四）
檀石槐
汉桓帝时期，鲜卑有名首领叫做檀石槐，他的父亲叫做投鹿侯，开始在匈奴军中服役三年，其妻子在家里生下一个儿子。投鹿侯返回后，感觉奇怪要杀掉。他妻子说自己有次白天行走，听到天上雷声震动，抬头仰视后有块冰雹落入口中。她吞咽下去，随后身怀有孕，十月后产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肯定会很奇异，暂且等他长大成人再说。投鹿侯不听，于是将其遗弃。
投鹿侯的妻下暗中安排家令收养，取名为檀石槐。檀石槐在十四五岁时，勇敢而且有谋略。另部的鲜卑人劫掠了他外公家的牛、羊，檀石槐单骑追击，所向无前，把丢失的牛羊全都夺了回来，部落人都畏惧臣服他。檀石槐制定法律禁条，为大家评定曲直，没有人敢触犯，大家推举他为大人。
檀石槐在弹汗山歠（音chuò，绰）仇水上建立王庭，离高柳城以北三百多里，兵马非常强盛，东西部鲜卑大人全都归附。檀石槐借机向南劫掠汉朝边境，向北抗拒丁零人，向东赶走夫余人，向西进攻乌孙人，占有全部北匈奴故地，东西一万四千多里，南北七千多里，占有其中全部的山川水泽盐池。
156年秋天，檀石槐率领三四千骑入侵云中郡。158年，鲜卑人入侵北方边境。这年冬天，汉桓帝派护匈奴中郎将张奂率领南单于出塞追击，斩首二百级。159年，鲜卑人又入侵雁门，杀掉几百人，大肆劫掠后离开。163年夏天，鲜卑一千多骑入侵辽东属国。164年夏，檀石槐分派骑兵几万人入侵边境九郡，杀害劫掠官吏百姓。汉桓帝又派遣张奂迎击，鲜卑人出塞离开。
汉桓帝对鲜卑之患无法制止，就派使者持印绶封檀石槐为王，想要与鲜卑人和亲。檀石槐不肯接受，入侵劫掠更加严重。檀石槐把自己的领地分为三部分：从右北平以东到辽东，接壤夫余、濊貊的二十多座城池为东部；从右北平以西到上谷的十多座城池为中部；从上谷以西到敦煌、乌孙的二十多座城池为西部。各部设置大人主管，全都隶属于檀石槐。
汉灵帝继位后，幽、并、凉三州的边境各郡没有一年不受到鲜卑人入侵劫掠，被杀害掳掠的官吏百姓不可胜数。174年冬天，鲜卑人入侵北地郡，太守夏育率领休著屠各追击将其击败。汉灵帝升任夏育为护乌桓校尉。176年，鲜卑人入侵幽州。
177年夏，鲜卑入侵三边。这年秋天，夏育上书说：“鲜卑入侵边境，自从今年春天以来，已经有三十多次了，请求征调幽州各郡军兵出塞追击，经过一冬两春肯定能把其擒获灭掉。”
汉灵帝没有答应。先前，护羌校尉田晏因犯罪判刑被免职抵罪，他想立功报效国家，就请求中常侍王甫让自己担任将军。王甫因此建议出兵，和夏育合力征讨鲜卑人。汉灵帝就封田晏为破鲜卑中郎将。多数大臣都持有不同意见，汉灵帝就召集百官在朝堂玄论。议郎蔡邕建议说：
“《尚书》中说要警惕戎狄祸害华夏，《周易》中说要讨伐鬼方，周朝曾经出师征讨猃狁、蛮荆之师，汉朝有扫荡阗颜、瀚海的记载。中原王朝征讨夷狄，其做法由来已久了。但是时代不同，形势有允许不允许两种情况，所以谋划得失，事情成败，不能一概而论。”
“孝武皇帝胸怀济世韬略，深谋远虑，志在开拓四方，汉军南下诛灭百越，北上讨伐强胡，西征摧毁大宛，东征荡平朝鲜。孝武皇帝依靠孝文皇帝、孝景皇帝蓄积下来的丰厚物资储备，用尽天下资财，几十年时间，汉军南征北战，军民疲惫，耗费巨大。此后，孝武皇帝施行盐铁酒榷专营，为国家开拓财源，颁布告缗令，对偷税漏税的豪强严厉打击。当时，百姓不堪忍受沦为盗贼，关东纷扰，盗寇肆虐。孝武皇帝派出直指绣衣使者，享有专杀权力，奋起斧钺镇压贼寇。直到晚年，他才幡然省悟，从此以后息兵休战，减少赋税、徭役，封丞相车千秋为富民侯。主父偃说：‘一味穷兵黩武，谋求战胜之道，最终没有不后悔的。’凭借孝武皇帝的神武英明，加上骁勇善战的将军，有财税赋敛的丰厚支持，这才完成开疆拓土圣业，晚年仍然心生悔意。更何况现在，朝廷的人力、财力匮乏，想要建立大功，绝非易事！”
“自从北匈奴逃遁后，鲜卑势力强盛起来，占据了北匈奴故地，号称拥兵十万，军力强劲，并且更有智谋。加上汉朝关塞把守不严，禁网疏漏，内地出产的精钢大多被贼寇得到；汉人逃出塞外，成为他们的谋主。鲜卑兵强马壮，已经超过了匈奴。在当初，段颎可以称得上是一代良将，他熟悉战事，善于用兵，平定西羌叛乱还用了十多年。现在，夏育、田晏的才干远不及段颎，鲜卑为祸边郡，又超过此前。田晏竟然说两年就能解决掉鲜卑，承诺会大功告成。一旦兵连祸结，战事不断，应该如何收场呢？那时朝廷只能征调兵力，不停转运。这是在疲敝耗尽华夏国力，全力对付蛮夷。何况边陲祸患，就像是手足疥癣，因为战祸疲敝中原，这才是心腹痈疽。现在，各郡县闹事的贼寇无法轻易平息，更何况胡虏，就说能轻易制服呢？”
“当年高祖皇帝忍受平城之耻，吕后舍弃慢书侮辱，这些放在现在，哪些更为严重呢？上天设置山河险阻，秦国修筑长城，汉朝筑起塞垣，这是为了区别内外，分隔不同族群。只要夷狄没有侵占中原国土，我们能够抵御外侮祸患就可以了，怎么能去和那些虫蚁般狡诈的贼寇争高争低呢？即使把夷狄击败，也难以把他们消灭干净，何况本朝还有其他重要事情要去做呢！务求必胜的未必攻克，谋划周详的未必落败。众人都认为危险的事情，圣人不能强制推行，朝廷议论有不同意见，圣明君主也不会强令执行。在当初，淮南王刘安就讨伐南越向孝武皇帝劝谏说：‘天子用兵，发出征伐号令，但是不必开战。意思是说，没有人敢于挑战天子。如果南越王甘冒死罪，谋逆对抗天子，有一名汉军战士没有归来，即使砍下南越王的首级，也是大汉的耻辱。’想要用汉军战士的生命换取戎狄丑虏的生命，以皇室的武威对阵域外，按照淮南王所说，已是非常危险了，更何况还有遭受败绩的可能呢！在当年，海南岛珠崖郡叛乱，孝元皇帝采纳贾捐之的谏言，下诏书说：‘珠崖郡背叛朝廷，廷议时有些大臣主张讨伐，也有些大臣认为应该放弃。朕日夜思考，看到不能制服叛贼，想出动大军征剿；看到时局维艰，又担心会增加百姓负担。百姓饥困和远方蛮夷的叛乱，孰轻孰重呢？宗庙祭祀在凶荒之年还要减少祭品，更何况对海岛上的蛮夷呢！关东现在正遇到饥荒，朝廷无力赈济，却反而要对远方用兵，这不是爱惜百姓的举措。特决定撤销珠崖郡。’孝元皇帝为天下苍生，发出大德之音。为了百姓饥困得到纾解，即使是几个郡县，朝廷尚且可以放弃，更何况是边塞之外，从未有汉民居住的地方呢！关于守边方略，赵国名将李牧懂得斟酌轻重，掌握保全守卫边塞之术，王莽的大将严尤抓住关键，李牧的功绩传颂至今，严尤的奏章仍然在档案留存，按照两位将军的谋划，谨守先帝的安边之策，臣认为，这样做就可以了。”
汉灵帝不听，于是派遣夏育兵出高柳，田晏兵出云中，护匈奴中郎将臧旻率领南单于军兵兵出雁门，各自率领一万骑，三路出塞两千多里。檀石槐命令三部大人各自率领部众迎击，夏育等人大败，丢掉了符节辎重，各自带领几十骑狼狈逃回，战死者占到十分之七八。三名将军被用槛车押送征召后逮捕入狱，最后判处花钱赎罪成为普通百姓。当年冬天，鲜卑人入侵辽西。
178年冬天，鲜卑人入侵酒泉，边境各郡无不受到毒害。鲜卑部众越来越多，仅依靠放牧、狩猎已经不能满足衣食需要。檀石槐亲自巡视，看到乌侯秦河水宽阔，有几百里长，水流不息，水中有鱼，但是无法捕获。鲜卑人听说倭国人善于用网捕鱼，就东进袭击倭国，俘虏一千多家，把他们迁徙到秦河水沿岸，让他们捕鱼供鲜卑人食用。
光和年间，檀石槐去世，享年四十五岁，他的儿子和连继位。和连才力比不上父亲，也多次入侵劫掠。他性情贪婪淫荡，执法很不公平，其部众叛逃的过半。和连后来率军进攻北地郡，廉县有名善射的一箭射中和连，和连立即死掉。和连的儿子骞曼年幼，他的哥哥魁头继位。后来骞曼长大，和魁头争夺国家，部众更加离散。魁头去世后，他的弟弟步度根继位。自从檀石槐后，鲜卑部落的大人世代承袭。
论曰：四方夷狄暴虐，在华夏周边交替逞强。匈奴在汉朝建国时强盛，西羌在光武中兴后逞凶。在汉灵帝、汉献帝年间，乌桓、鲜卑相继崛起。檀石槐骁勇善战，最终占领北匈奴漠北故地；蹋顿凶暴，盘踞在辽西。戎狄袭扰中原，侵害边郡，多少代都难以平息。制服戎狄，彻底将其降伏，中原始终没有找到最佳方略。周朝和汉朝对付戎狄的方略，只能说是中下策。难道这都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吗？
赞曰：二虏首施，鲠我北垂。道暢则驯，时薄先离。
鲜卑扩张
黄其军
作于2023年8月24日（古历癸卯年七月初九）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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