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袋传

夫柳村夕烟曰：“物所无悟，其自长也，随遇而安，飘然而定，自然而然矣。人而无悟，其必沌也，浑噩一生，无所梦，无所想，亦无所趣矣！”

大脑袋传

大脑袋者，姓龙名应祥，金州平利川人。生于民国三十八年，即共和元年，现年六十有八也。因其头大，故人人谓之大脑袋。

大脑袋其幼如常人，体健身捷，聪颖异人，远近皆喜。皆夸之：“此子假日必兴，小时了了 ，大必佳矣。”

某年冬，其黄口。忽一日，其于门前打耍，寝时高烧不退，且喃喃呓语。其母惊，拍醒问所以然。曰：“日间兴奋，头曾触墙，时不觉也。”

其母急礼于郎中以治之。曰：“头触墙而震之，须手术也。乡野陋简，请治于城中。”

母泣之奈何，家贫无银，四壁徒然，焉能负之？！遂走四方，四方皆贫，无闲金也。

应祥父于其弟诞前应征入伍，征军高丽，后杳无音讯，上有祖母古稀，下有一弟不足岁，尚且待哺。

其母只得请郎中以土方与其治之。高烧退去，命亦续之。其母自是欢喜，鸡鸭等赠与郎中，以感其救子之恩。

应祥病虽愈，然有遗症也。其头大如南瓜，滚圆而秃。其性郁郁，智如三岁童，逢人便笑，倒是乖巧的很，人皆能使唤，谓之大脑袋。四方皆叹：“天意弄人，夫复何言。”

大脑袋虽智不全，身却与人无异。其母便弄得牛羊数头，与其牧之。不知为何，大脑袋所牧牛羊肥大粗壮，年关上总能得高价。只三年间，家境便即好转。其母自是欢颜笑语，直夸大脑袋能耐。

人性自古沽恶，贫时落井下石，富时忌妒使恶。

四方见大脑袋家道中兴，便生妒忌心。偷牛羊者自有之。更有不良者，唆使大脑袋跳崖，亏得其母察之。其母搂其入怀，泣不成声！百年之后，汝如何是好？！

子曰：“逝者如斯夫 ，不舍昼夜！”冯唐易老 ，李广难封。

大脑袋匆匆已是弱冠，秋日，祖母逝。大脑袋哭天恸地。祖母疼爱，其虽智不全，亦知之。

大脑袋既已成年，其母为其心力交瘁。恐其身旁无人，绝无生存之望矣！便左右觅其待嫁之女，以为其妻也。然左右知之，遂断绝。其母只得作罢。

斗转星移，大脑袋已至不惑之年。之于大脑袋，何曾不惑？其母逝去数年，其弟亦远走他乡做门中客。徒其一人，凭其体力，于乡间负重，虽不得金银，但饱饭足以添肚，倒也不曾饿着。

余识大脑袋，便是其于余家担碳。天寒地冻，正是售碳佳节。余父制碳艺精，自是供不应求！大脑袋体壮力大，父自是欢喜。

余年七岁，见之，好奇也。间或问之：“头为何如此大？重乎？”其也不言，乃笑之。时母亲购得些橘，余食之犹未尽也，遂与母亲哭闹。次日，大脑袋匆匆奔至余身前，摊开衣服，数十个黄橘赫然在里。余抓之即食，酸甜可口，着实美味。

问之何来，其支吾不言。后知其担碳归途于道旁摊中偷得。余曰：“知其盗， 早不食也。”

此事至余成年后有悟，原是大脑袋为余欢心，故盗橘。

另一事，大脑袋于邻家做工，许是累极，靠于墙下小憩。邻家少爷以线穿橙戏大脑袋，少爷立墙头，垂下橙，击打其大脑袋！大脑袋一惊，四望无人，便又睡去，少爷又是一击，大脑袋再一惊，以是鬼怪，哇哇大哭，泪如雨下，竟真似三岁童般。少爷笑得前仰后合。

命运作祟，天意弄人。大脑袋如此生活至今。

上月间，政府知其怜悯，命搬入福利院中，吃住无忧。自此，大脑袋孤苦一生终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