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八月里一个寻常的阴天,气压一如既往的低,初秋微微凉爽的风略带着夏日的尾巴里潮湿的水汽。天空是不掺杂质的寂寥的白,但在程若眼里却带着一层极淡的蓝色滤镜,仿佛在乡间一潭清澈的湖泊中缓缓滴入一滴靛蓝色颜料,颜料顺着水流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最终整个湖泊都晕染成澄澈的淡蓝色。
天气不算太坏吧,她想。还有五天就开学了,她空间里的同学或抓紧最后几天赶作业,或者调整心态准备新学期,而她却茕茕孑立在市中心地铁站。毕竟今天,是她十六岁生日。
生日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前面十五个生日也都这么过来了,似乎也没有留下过特别深刻的印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她唯一的闺蜜有了过生日就去市中心或大型商场吃吃玩玩的习俗,但逛多了也就这个样子。吃饭,看电影,逛街逛多了也没什么可买的了,毕竟两人也并不是家境十分优渥的,买了太多无用的饰品堆在家里,也都是浪费钱。
看了最新上映的美国大片《蚁人2》,又在一家日本餐厅大块朵姬,便已经到下午两点多了。“接下来去干嘛?去溜冰好不好?”程若边擦嘴边问。电影票一百多,她也没问闺蜜要钱,算是她请她了吧,毕竟两人出来玩一次不容易,平日里繁重的学习让她们缺乏时间和借口像电影里的那种姐妹花一样聚在一起娱乐。日本餐厅里的背景音乐很吵,感觉在催促他们付完帐就快走路。
“不好,我不想滑冰。”闺蜜玩着手机,头也不抬。
“那……要不去密室逃脱?”程若问道,她并不喜欢密室逃脱,本能的就对那种封闭又狭小有机关的房间有轻微的抗拒,但闺蜜喜欢。
“好呀,你看看周围有什么。”程若用手机搜了一圈,周围确实有不少密室逃脱的俱乐部,但大都已经订满员,少有的几家还有空席的不是评分很低就是故事恐怖离奇,这不是程若的小心脏能够承受的。
没有合适的去处,两人郁郁寡欢地行走在步行街上。今天是周日,步行街上的人很多,天空已经布满了钎灰色的云,空中飘下蒙蒙细雨,但依旧挡不住人们购物的热情。潮湿闷热的气压在程若心头沉默地张皇,她感到一种无法言述的无可奈何。仿佛和闺蜜的感情如同一支长久未练的舞曲,越是渴望假装的熟络,动作越是笨拙而力不从心。在人声嘈杂又乱糟糟的肯德基店里坐了半个小时后,她们便互相告别回家了。说再见前,程若看见闺蜜的眼睛里也有淡淡的失望和不舍,但当她一个人走向返程的地铁时,心里竟然有些轻松,至少她在往家走,在往一个归宿的路上,比漫无目的浪费时间的闲逛心里踏实多了,虽然回家了也并无什么其他激动人心的活动。
闺蜜是小学同学,也是程若唯一现在还有密切联系的小学同学。她们认识已经有十年了,看着彼此渐渐长大、慢慢成熟,对于对方的家庭和性格比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更熟悉。但这一刻程若却有了前所未有的怀疑与空荡荡的失落,是她变了,还是她变了?两人的人生轨迹注定会越行越远,她恐惧有一天也许会再无交集。
很快要开学了,程若又要投身于忙碌的学习之中,《无问西东》中说的不错,“把自己交给繁忙,得到的是踏实,却不是真实”。高二分班,程若选了文,一方面是为了上一个不错的大学,另一方面是自己的数学是在不敢恭维。是不是真的喜欢文科,程若自己也说不清,她知道所有情感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再多的崇敬与喜爱也许会在长久的岁月磨洗中渐渐烟消云散,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和不自信让她甚至不敢确定这一刻的感情是否会持久,尽管她明白只要是发自内心的冲动都是真实的情感。
她习惯了在别人眼里活得自信漂亮,习惯了尽一切可能不给别人添麻烦,习惯了因别人的选择而改变自己的渴望与想往,但她很累很压抑。她在别人印象中虽谈不上阳光灿烂,但也至少像一张白纸一样洁净无痕,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头是死寂的灰,是拨不开的沉沉雾霭,绝望得想死。
长大了,不一样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情绪连自己都说不上具体的原因,却是入骨的致命的钻心的,她窝在房间里,泪流不止。
生日快乐。她对自己说,十六岁了,应该成熟了,别哭了,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她曾经很多次觉得,能在看到生活的灰暗与绝望后,还能用力微笑充满希望,那才是真正的长大,真正的懂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定会的。
灰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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