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云浮回到广州,那一晚上,一路上车水马龙,华灯初上。
或许是晕车的缘故,加上车厢内密封的气流,坐着车上的我,总显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我并不痛苦,反而不由自已地制造痛苦,好似那样子能使我解脱、能使我忘却置身于车厢内。阿良像往常一样贴身而坐,半搂着我,他知道我不喜欢密封的车厢,他一开始就知道。我倚靠在他肩上,脑海却被阿爷的一幕幕画面所萦绕。
“阿爷,这些钱您留着。”
阿良急忙从后车厢的衣兜掏出政府奖励大学生的五百块,阿爷执意不肯拿。阿良的弟弟调皮地抢过钱,丢进阿爷家的窗户。其实,他们都知道,阿爷绝对不会拿孙子的奖励钱,这钱是绝对不能要的。我们早已道完别,开出了阿爷家。我如往常般以最快的速度戴上耳机,你也知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对车厢从来都没有好感过,从来没有。
当我已沉浸在简弘亦的《说散就散》的时候,我听到了阿爷的声音。我半扭起头,我看到阿爷像五六岁小男孩一样敲着车窗,阿爷的脸一半是恼怒一半是急切,粗气地说:“快点拿走,阿爷不需要,阿爷不缺钱。”原来阿爷一路追着我们,直到把钱递还到我们手里。
后来,阿良告诉我,阿爷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我们。
我的歌单曲循环着,我想起刚刚在车窗外的阿爷,泛起一股令人辛酸的无助感,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像漂泊在外的浪子。那一刻,我寻到痛苦点了。瞬间,泪流满面。我想到了所有的分离。
“记住啊小敏,大学千万不要谈恋爱。等你大学毕业回来,阿婆帮你物色好男人,帮你挑一个又优秀离家又近的小伙子。”
“姐,阿姨她们都舍不得你外嫁,她们担心你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快来,排一下顺序,秋姐姐你就不用了,你是老幺,小敏老五......下次,下次再见,恐怕早已为人妻了。”
“什么?你抢了农历27的高铁票,还有大年初五就回广州?你就回一个礼拜啊,我到时都不好意思多约你了,就你任性。”
“阿良,你说我们这几天老练《体面》、《说散就散》。到时要是分手了,不得痛苦死了?”
我的歌又一遍循环播着:抱一抱,就当从来没在一起......
“终于回到广州了。”我快速从车厢抽出来,跟阿良、阿良他弟和他弟女朋友一起提着阿爷给的东西回家。
“阿良,你阿爷给人感觉很不一般哦,你说说,你阿爷是不是一个很有故事的爷爷?”
在落地镜前挤痘痘的阿良转过身来:“你怎么知道,你又来了,人称‘一针见血’。”
“我,我感觉得到你阿爷身上,有种傲气,还有,还有庄严,对,就是庄严。”
“我突然想起下午你阿爷刚从农场回来,一进了门,就把脚上的水鞋换回他之前就安放好的布鞋。还有阿爷穿的衣衫永远都是整洁的,是一个很讲究的爷爷,尽管在农村很少人会重视仪表。”
“你说得都没错,阿爷这一生并不普通也充满坎坷。在爷爷十几岁的时候,爷爷的老师就看中了爷爷的才华,想让爷爷担任当地的老师,不过后来没有走上这条路。如果当时他走上这条路,或许爷爷会有不一样的人生。后来,爷爷当了村长,而这一步棋奠定了他的后半生。”
“反正不管你爷爷后半生好不好,他到了晚年,能让一个后生人看出不一样,就是一种成功。”
“当村长那段时间,隔壁村对两村交界地虎视眈眈,那块地是本来就是我们村的。在最后情况恶化到无法收回的地步,两个村子打了起来,双方都有了人死亡。阿爷作为村长,被抓了去坐牢,一坐就是十八年。”
“人的经历越是刻苦铭心,越是要活出一番精神气来,阿爷就是这样。”
“大概只有这样,才不辜负之前的岁月吧。”
阿爷阿爷......
"快,复习一下,爷爷和奶奶家乡话怎么说?”回老家前阿良弟弟一边穿着鞋,一边挑衅地说。
“哪用得着复习,不就是‘阿阳阿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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