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毛
哑巴没有钱给我礼物,总是芭蕉叶子,很细心地割,一点破缝都不可以有,三五天就给一张绿色的方叶子垫板,我拿来铺在课桌上点缀,而老师,总也有些忧心忡忡地望着我。
也有礼物给哑巴,不是美劳课的成绩,就是一颗话梅,再不然放学时一同去坐跷跷板,哑巴重,他都是不敢坐的,耐性用手压着板,我叫他升他就升,叫他放,他当当心心地放,从来不跌痛我,而我们的游戏都是安静的,只是夕阳下山后操场上两幅无声无息的剪影而已。
有一天哑巴神秘兮兮的朝我招手唤我,我跑上去,掌心里一打开,里面是一只金戒指,躺在几乎裂成地图一般的手掌里。
那是生平第1次看见金子,这种东西家中没有见过,母亲的手上也没见过,可是知道那是极贵重的东西。
哑巴当日很认真,也不笑,蹬着眼,把那金子递上来,要我伸手,要人拿去,我吓得很厉害,拼命摇头,把双手放在身后,死也不肯动。哑巴没有上来拉,他蹲下来在地上写——不久要分别了,送给你做纪念。
我不知如何回答,说了再见,快步跑掉了,跑到一半再回头看见一个大个子低着头,呆望着自己的掌心,不知在想什么。
也是那天回家,母亲说老师来做家庭访问,比我早一些到了家里去看母亲。
家庭访问是大事,一般老师都是预先通知,提早放学,有小朋友,陪着老师一家一家去探视的,这一会老师偷袭我们家,十分怪异,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几乎担了一夜的心。而母亲,没说什么。
也因为老师去了家里,这一吓,哑巴要给金子的事情就忘了讲。
第二天,才上课呢,老师很慈爱的叫我去她办公桌的一个角落,低声问我结识那个挑水军人的经过。
都答了,一句一句都回答了,可是不知有什么错,反而慌得很,当老师轻轻的问着,他有没有对你不轨那句话时,我根本听不懂什么叫做鬼不鬼的,直觉老师误会了那个哑巴,不轨一定是一种坏事,不然老师为什么用了一个孩子实在不明白的鬼字。
很气愤,太气了,就哭了起来,也没等老师叫人回座,气得冲回课桌趴着大哭,那天放学老师拉着我的手一路送出校门,看我经过等待着的哑巴,都不许停下脚。
哑巴和我对望了一眼,我眼睛红红的,不能打手势,就只好走,老师,对哑巴笑着点点头。
到了校门口,老师很凶很凶的对我说:“如果明天再跟那个哑巴去做朋友,老师记你大过,还要打——”我哭着小跑,她抓我回来,讲:“签应呀!讲呀!”我只有点点头,不敢反抗。
第二天没有再跟哑巴讲话,他快步笑着迎了上来,我掉头就跑进了教室,哑巴站在窗外巴巴地望,我的头低着。
是个好粗好大个子的兵,早晚都在挑水,加上两个水桶前后晃,在学校里就更显眼了,男生们见他走过就会唱歌谣似地喊:“一个哑巴提水吃,两个哑巴挑水吃,三个哑巴没水吃……”跟前跟后地叫了还不够,还有些大胆的冲上去推水桶将水泼出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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