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77号：七夕杀人事件

      即兴习作，重口慎入

      R  瑞琴

        鸟笼囚禁着金丝雀。

        主人被关押在冰箱里。

        后来勘查工作结束后，有个警员刚踏出别墅一步，便扶住墙壁狂呕不止。从警几年里，他第一次目睹传闻里的场景。

        别墅里，他们打开了客厅里的双门冰箱，冷藏柜放置食物和罐装鸡尾酒，没有出现异常。接着是冷冻柜，柜子塞得很满，卡在中间拉不出来，警员稍一用力，一团紧裹着塑料膜的生肉，像石头一样滚落在地板上。

        所有冻肉的塑膜表层都覆着一层冰霜。

        警员清点死者的零件，仿佛在重新组装，某些部位和器官已无法辨认，手里的“石头”抖落到专用袋里。那一瞬间，他顿觉背脊发凉，仰头望向四周，整栋别墅像一个巨型冷冻柜。

        案发现场无明显痕迹，嫌疑人瑞琴作案后过上独居生活：每天洗衣、做饭、拖地板、看股票行情，晚上观看中央六套放映的影片。死者除头颅之外，其余皆切成肉块，四肢被切割成等宽的厚度，警察想起了一幅悚然的画面：嫌疑人慢条斯理地切分肢体，刀工娴熟，每一寸都严格控制，像为了一道丰盛佳肴而精心切配。

        嫌疑人陈述：“他（丈夫）该死，八月二十八号七夕那天，他又打我了，我赶紧逃到厨房，他扑过来掐住我的脖子，我抄起水果刀捅进他肚子里，那一刀捅得很深，肠子流了出来，然后我对着他连续猛捅了十几刀。他断气以后，刀咣当掉了，我也倒在地上，像死了一样，我觉得我毁了，但是我自由了。我做好了被抓的准备，变得很冷静。我把他切块塞进冰箱冷冻室，跪在地板上一遍遍地清洗，整整花了一晚上。他那玩意儿被我割了，用菜市场的黑袋子包起来，扔到楼下的垃圾箱房，他的嘴巴张得很大，我从桌上折下一朵黑玫瑰，插进他的口腔。他活着的时候，搞不懂我为什么喜欢黑玫瑰，其实那是一件信物，对我的意义非比寻常。”

      O  欧阳

        摘选自犯罪嫌疑人赵瑞琴的日记

        不幸的婚姻毁了我的一生。

        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么不幸的婚姻便是地狱的直达电梯。

        新婚之夜，欧阳他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从那一天起，我变成了囚鸟，关在笼子里，这个笼子很大而且精致，很让人羡慕，但它是我生活的全部，我不能工作，也不能交友，整天被关在家，他不让我见任何人。结婚前，我绝对想不到他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在外人面前，他戴着金边眼镜，西装革履，一副商务精英的派头，回到家呢，家庭暴力是家常便饭，他在外面应酬完，我给他倒茶醒酒，他把茶杯摔在地上，冲我发火，溅出的玻璃渣划伤了我的脚踝。我拿着扫帚，小心地清扫玻璃碎屑，他粗暴地把我摔在床上，然后扒我的衣服，这是婚内强奸。我在他的左肩留下血红的咬痕。我曾以死威胁，但他冷笑地看着我，像注视着一团空气，没有说话。我感到屈辱。

        我下定决心，哪怕我净身出户，也要离婚。他跪在地上，抱住我的膝盖痛哭流涕，发誓他会改过自新，我痛恨我自己，为什么总是听信于他那张嘴。不过我有了自由，在外人看来我们相安无事。

      ×  ×  ×  ×  ×  ×  ×

        我的乳房下垂了，紧实的小腹开始出现皱褶，他在外头沾花惹草，流连于风月场所，几天几夜不回家，回来又是一顿打骂。某个凌晨，阴冷的光透过不锈钢窗栏照进黑暗的卧室里，阴森森的，躺在我身边的他浑身散发着酒气，一股恶臭逃窜进鼻腔内，身体里的血液往上奔涌，几万只乌鸦在脑海里盘旋，叫嚣着杀人的意念，我下床，从一堆脏衣服里抽出他的领带，骑在他身上，用领带绕住他的脖子，两手往外使劲，他双眼圆睁，剧烈咳嗽着，额头上青筋暴突。像经历了一场精疲力竭的马拉松，我渴望着目击终点线，直到他的眼珠几乎弹了出来，看到那骇人的一幕，我害怕了，手放松了下来。他不住地干咳，没多久，他像诈尸般快速坐起，我像一根拖把被他甩在角落，第二天我住进了医院。

        瘫在医院的病床上动弹不得，我再度怀念起我的初恋，他叫沈畅。沈畅说他喜欢黑玫瑰，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黑玫瑰阴冷、哀伤、它脱俗，具有奇诡的美感，象征着宿命，像一场献给爱情的犯罪。”我倒觉得，他眸子里不经意流露出的那股邪气，跟黑色玫瑰的气质非常契合。那一年七夕情人节，他送给我了一束黑玫瑰花，那便成了我们的信物。造化弄人，如今我却与魔鬼共枕。于是，每当我想念他，就买一支黑玫瑰。插在花瓶里的黑玫瑰开了又落，落了又买，我收集了一大包干枯卷曲的淡黑色花瓣。

        父母当年坚决反对我和沈畅的婚事，母亲苦口婆心地劝告我，重复灌输门当户对的概念，可是不幸福的婚姻门当户对又能怎么样呢？一张代表承诺的空头支票已经烧成了灰。

        我从老同学那里联系到他，得知他的婚姻也不幸福，我心里竟有了可耻的欣慰。他可以幸福，但不要过得比我好；如果我们同病相怜，我多少也会有些满足。生活的不幸让旧情重燃，就像夜空里绽放出烟火。现实剪断了月老的红线，一条细长蛛丝沿着旧日裂痕把我和他缠在一起，我跟他幽会重温旧梦，在陌生的宾馆陌生的房间里，我躺在他的身边，除却肌肤之亲的欢愉，我满脑子都是复仇的快感。

      ×  ×  ×  ×  ×  ×  ×

        欧阳又打我了，我怀疑他可能偷窥了我的日记。他化作一头发狂的狮子，揪住我的头发撞墙，接连问我沈畅是谁。我抓住他的手咬出了血，披头散发地跳到床上冷笑着指着他的鼻子：要么马上离婚，我让你身败名裂；要么你就死在我手里，我们鱼死网破。

        下周七月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我计划逃离封闭的城堡，以一支黑玫瑰为信物，谁也不会明白，沈畅是我生活的全部，也象征着我屈从父母之命的错误选择。这个月我频频出现了幻觉，照镜子的时候，我苍老的面孔变成了花盆，盆里一支巨大的黑玫瑰正在盛开，它指引我去斩首城堡里的恶龙。

        据警方透露，犯罪嫌疑人赵瑞琴疑似患有精神疾病，但其本人拒绝接受相关检查。当时嫌疑人赵某说：

        “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就立即执行死刑。”

作品77号：七夕杀人事件

      S  沈畅

        “你为什么喜欢黑玫瑰？”

        “‘我的生活充满不幸，我为它戴孝’。”

        妻子在厨房煲汤。

        沈畅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他点了一根烟，远远看着厨房里的妻子。这个月让他获得双重身份：妻子的丈夫，赵瑞琴的姘头。“这不是道德问题，作为受害者，我没有什么错。”他在缭绕的烟雾里思索。

        妻子像母亲一样悉心照料他，他应当愧疚，但是内心没有被任何东西占据，他为此感到遗憾。半年来夫妻没有同房，面对妻子的性冷淡，沈畅像一条脱水的鱼。即将烧到烟屁股的年纪，被踩灭的激情。

        妻子或许有了外遇，赤裸地对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倒空了自己的欲望，迷离夜色里，沈畅拥有一只空玻璃瓶。

        妻子前几天推开了他，他涨红了脸，在妻子冷漠的注视下，他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妻子让沈畅摇身一变，化身私家侦探负责出轨调查，只不过调查对象是自己的妻子。他偷偷翻看妻子的短信和聊天记录，无奈嗅不到一丝暧昧的气息，他心里竟有些失落。

        妻子也在调查他。夫妻双方成了互相取证的侦探，潜伏在庸常琐碎里追寻可疑的蛛丝马迹。

  “说，你为什么要偷看我的手机？”沈畅问。

  “我就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怀疑我吗？”

  “瑞琴是谁？”

  “什么？”

  “别打岔，我问你瑞琴是谁？”

  “老同学。”沈畅说。

  “呵，老同学……八月十九号那天晚上，你干嘛不回家？”

  “不是提前跟你说了嘛，我在朋友家打牌。”

  “哪个朋友？”

  “是谁你管得着吗？”

  “你们打牌打到通宵？”

  “我输了不少钱。”

  “撒谎，接着撒谎。”

  “你这是在没事找事！”

  “我托人查了你的开房记录。”

  “什么？”

  “八月十九号那天晚上，你在缘林宾馆开了一间房。”

  “你怀疑我？”

  “不是怀疑，是已经证据确凿。”妻子面色铁青。

  “开房不代表什么。”

  “那个狐狸精的丈夫我认识，已经把你们的破事告诉他了。”

  “你疯了吗！”

  “我没疯，是你疯了！放着太平日子不过，去找人家的老婆。”

  “你不知道她丈夫一直家暴她。”

  “那不代表她可以破坏别人的家庭。”

  “你这样做会害死她！”

  “与我无关。我才是受害者。”

  “那这半年我成了什么？”沈畅

  “什么成了什么？”

  “晚上我们什么也不能干。”

  “嗯。”

  “你嗯什么嗯？说话。”

  “让开，我去煲汤了。”

        妻子在厨房煲汤。沈畅颤抖着点燃香烟，迫使自己冷静。

        妻子明知真相，还能若无其事地去煲汤。除了有姘头，还有什么解释呢？

        妻子的身体、厨艺和风情，陌生的男人在非法享用。

        “她剥夺了我的性，背叛了我，还贼喊捉贼。她残害了我的初恋情人，现在瑞琴到底怎么样了？一个女人害死了另一个女人，问题是这两个女人都是我的，她们都是我的。”

        生活即庸俗，就像厨房里只顾炖汤的妻子。他望着落地窗外的盆栽，上面是种植的血红色玫瑰，暮色里开得格外妖艳。红玫瑰是妻子钟爱的花卉，沈畅拗不过她，便栽种了几朵。红玫瑰意味着庸俗和魅惑，魅惑谁呢？贮藏已久的万种风情偷偷摸摸地给了另一个男人。黑玫瑰也变成恶俗的象征，意味着他和瑞琴的地下孽恋。如果拔除这些庸俗之物，栽植最爱的黑色玫瑰，用新鲜的血去灌溉，想必会凄艳地盛放吧。他想象着栽满黑玫瑰的后花园。

        仿佛有人牵住他的手，鬼使神差地，他走进卧室，从衣柜里拿出了妻子的丝袜，双手试了试韧性。

      E  易晗

        凡禁忌的事物必隐藏着欲望。

        易晗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里煲汤。她拿起汤勺，尝了一口浓汤，很鲜。

        他忘记了今天是七夕节。如果没有自己的存在，他肯定和那个瑞琴过中国情人节。

        牛郎和织女相会，但这不代表他们之间没有隔阂。过去的开房记录成为铁证，像一条防护栏横亘在易晗和沈畅的面前。

        来自内心深处的愧疚让她丧失了揭发的勇气。她觉得愧对心爱的丈夫，没有孩子，也就没有了拴住他们的缰绳。不知何时起，行房让她如同受刑，每次丈夫深夜求欢，曾经的剧烈痛楚叫她心悸。她的婉拒让丈夫难堪，他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盖上了被子。易晗温柔地搂住他，下巴靠在他的肩上，他不耐烦地推开了。她前去医院就诊，做了检查，开了一些药，临走前听见护士们正在说笑，她觉得她们是在嘲笑自己。丈夫不明白她的病因，只是在一次次的拒绝中逐渐变得麻木，日常的鱼水之欢已成奢侈。

        他果然还是去找别的女人了。我用心地呵护他，仿佛分成两半，一半是母亲，一半是妻子，可是有什么用呢？我对他倾尽所有，双手轻抚着他的脸庞，他的目光却注视着别的女人。他是我的私有财产，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可以占有。爱就是占有，没有别的。如果一个女人为了爱情而盲目，这实在是不能怪罪她的。现在呢，开裂的感情不断遭遇敲击，彻底分崩离析。我的支柱塌了，既然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那么过往的事也就失去了意义。

        禁忌之事总是飘荡着塞壬的歌声。

        炖锅里散发出阵阵浓香，她望着锅盖出神。

        剂量、效用、后果以及如何收场，在心里都已计算得严丝合缝。她想起结婚纪念日那天，丈夫为她带来了神秘的惊喜，抹茶蛋糕里面，她找到了一颗红宝石，在日光灯下艳得滴血。红玫瑰和红宝石，潜藏着火红色的激情，它们是自己的最爱。她认真地把红宝石擦拭干净，心里突然有了扔向窗外的冲动。她为此难过，努力暗自责骂自己。最心爱之物为什么隐含着破坏的欲望。

        投药的最佳时机。一条黑黝黝的隧道选择了她。

        她从围裙口袋里掏出预先准备的药剂。就这差一步了，然后搅拌均匀，文火炖煮，关火，把一锅靓汤送上餐桌。手里的药剂呈水平方向，其中一端缓慢向下倾斜，就等药水倒入滚沸的汤里。那一刻，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没有擦，盯住了下面滚动的汤汁，投药的手僵住了。厨房外传来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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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阅读顺序从头到尾、从后往前、拆解阅读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