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南宁正当炎夏,清晨的街道却清爽宜人。
时间已经过了6点半,街上除了已经开始工作的阳光早餐摊主,准备收工的道路清洁工,偶尔有车子飞奔而过。它们就像蚊帐里的一两只蚊子,嗡嗡飞过,或者冷不丁叮一下,慢慢唤醒每一条街道,唤醒这座城市的每一根神经。
刘春燕坐在电动自行车上,双手扶着车把,双腿支在地上,在路边等着绿灯,过了这个路口,送完这批奶,今天第一阶段的工作就完成了。她看上去很憔悴,脸色蜡黄,眼圈和眼袋明显,头盔下,后脑勺的大马尾扎得有些乱。她不管这些,她心里是高兴的。
刘春燕高兴,不是因为奶快送完了,而是因为,婆婆的手术前天已经完成,昨天晚上,她也跟几个亲戚借够了婆婆后期的两万块钱住院费用。她是这么打算的,送完这批奶,她直接赶往医院接替老公照顾婆婆,等医院收费员上班了,她就把住院费给补缴上去。
绿灯亮起,刘春燕收脚开车。这段路的辅道有些坑洼,车轮滚过,后箱的奶瓶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有时还夹杂着一两声路面井盖的哐啷声,撩拨着这条睡眼惺忪的大街。
前方距离刚才十字路口100米的地方,辅道左边是一个公交站,右边宽敞的人行道上有一个阳光早餐摊点,摊主韦大姐和刘春燕是熟人。
“来啦?准备收工咯!”韦大姐已经安置好摊位,站在摊子后面煎鸡蛋,看到刘春燕骑车过来,笑盈盈地跟她打了声招呼。
“好生意!”刘春燕今天赶时间,她没有停车,也没有减速,一句“好生意”,既是对韦大姐的回应,也是给韦大姐的祝福。
说刘春燕和韦大姐是熟人,其实也不太熟。她和韦大姐住同一小区有段时间了,俩人又都上早班,韦大姐是个性格开朗的人,自然就经常打打招呼聊聊天。刘春燕得知,韦大姐有个儿子刚考上名牌大学。所以,原本就乐呵的她,最近更乐出花儿来。
过了这个公交站,是一个丁字路口,刘春燕开车右拐,前行300米左右,左边小区就是她最后一个送奶点。她一个一个打开小区住户一楼门口的小铁盒,一瓶一瓶地把装着新鲜牛奶的玻璃瓶装进去。
扣上最后一个铁盒,刘春燕回到车上收拾东西。她翻找车头的篮子,又打开后座的奶箱,车上可以搁置东西的地方都找遍了,她又走一遍刚才送奶的巷子,路上、住户门口,都没有她那两万块钱。
刘春燕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她趁着十岁的女儿睡着了,把钱又数了一遍,拿报纸包着,外面又用一个黑色垃圾袋包好扎上,然后放在自己的枕头下边。今天出门的时候,她也确实把钱放在了车头的篮子里。
“既然是这样,那肯定是掉在了路上!可是会掉哪里呢?这会儿路上开始有人了,去哪找呢?”刘春燕想到这些的时候,她已经骑车出了小区,她一路逆行寻找。
因为一路找钱,刘春燕并不敢骑得太快。她发现,前面路边总有她要找的黑色塑料包裹。可当她加快车速上前看的时候,那只是一个黑影而已。
“老天爷,我不偷不抢的,你不要这样捉弄我啊!”刘春燕喃喃说道,泪水开始模糊她的双眼。
车子左拐的时候,刘春燕看到了不远处的韦大姐,她想:会不会在刚才那里?车子颠得厉害。不过就算她捡到了……她儿子下个月可是要上大学了,也是要花大钱的。
韦大姐正在给一名男清洁工煎手抓饼。“哟,回来啦?吃点什么吗?”她笑眯眯地问刘春燕。
刘春燕想着,该怎么开口说这事才能听到实话,再说,有旁人在就更不好问了。“我不吃。”她回了一句,看着煎饼没那么快好,她又急于继续回头找钱,于是伸头看看路边,又看看韦大姐的摊子。
“哟,这天不亮的,地上没掉钱,老鼠也许能抓到两只。”韦阿姨说着,自个儿哈哈大笑起来。
“掉钱?她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真的捡到钱了?”刘春燕似乎听出了潜台词,她直接问韦大姐:“你是不是捡到钱了?”
“是呢!所以我今天高兴,请你们两个吃手抓饼,吃不吃?”韦大姐翻铲着面饼,又咯咯笑起来。
“那是我的钱!”刘春燕十分激动,泪水夺眶而出,“快给我。”
“什么钱?我跟你开玩笑呢。”韦大姐看到刘春燕认真的表情,惊讶地问。又说:“我要是捡着钱就好了,我也用不着为我儿子的学费发愁了。”
“那是我婆婆的救命钱。”刘春燕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的情绪需要发泄,两万块钱简直要了她的命。她哭着说:“两万块现金,昨晚刚跟亲戚们借的,今天一早就被我弄丢了。”
“你拿什么装的?怎么会弄丢?”旁边默默不语的莫志军终于开口问道。
莫志军是一个谨小慎微的男人,家里家外的事,他都处理得妥妥帖帖,他老婆说他天生就是块搞清洁的料。
今天早一些的时候,莫志军和往常一样,仔细打扫着这一带。在前面十字路口那里,莫志军扫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那是一个包扎整齐的塑料袋。他预感到了什么,打开一看,确实是四摞钞票。
莫志军没有数,他估摸着有两万,上个月给弟弟娶媳妇的彩礼钱就是这个数。那其实是给老婆做生意攒下的本钱,因为弟媳意外怀孕,钱算是挪用了,老婆现在还跟他生着气。
看周围没人,莫志军把钱放到了三轮车车头的环保袋里,继续打扫没扫完的街道。他边打扫边想:这回老婆该高兴坏了。“噗——呼——”呼啸的一辆跑车划破了这宁静的城市。车子从莫志军身边飞驰而过,差一点就撞上了他。他突然心慌起来,或者说,他不能心安。
莫志军赶紧扫完这一段,回到停车的地方,他心想:刚才的事是不是某种预示?我可不能这么心安理得。这钱到底是什么人丢的?这一大早的,又包得这么严实,一定是来之不易的急救钱。既然是急救钱,那总该回头找的吧?
莫志军四处张望着,看能不能找着失主的身影。他看到了不远处的韦大姐,或许可以从她那里获取一点线索,于是,他骑着三轮车过去了。
韦大姐正忙着给两个年轻人煎手抓饼,看到莫志军骑车在摊位旁边停了一下,并没有下车,想着他不是来吃早餐的,所以只问了句“忙完啦?”
“啊——”莫志军应了一声,骑车走了。
不一会儿,莫志军又骑着车回来了,俩年轻人已经离开。
“刚才他们吃的那个,好吃吗?”莫志军问。
“年轻人都喜欢吃。”韦大姐说,“要不要试一个?给你加热狗和鸡蛋。”
“好。”莫志军把三轮车停到了人行道上。
莫志军边看着韦大姐煎面饼,边四处张望,就见着刘春燕骑车过来了。但是,他根本没把刘春燕和他车上的钱联想在一起。
“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还包了一层报纸,就放车子前面篮子里,我也是大意了。”刘春燕抹着泪说。
莫志军确定找到了失主,并庆幸自己刚才的理智。“来。”他说。
刘春燕见莫志军朝着他的三轮车走去,并从环保袋里取出一捆东西,那是她的黑色塑料袋包着的钱!她迅速立好屁股下的车子,跑过去双手接住莫志军手里的钱。刘春燕把钱紧紧抱在胸口,激动得一直给莫志军鞠躬。
“别别……”莫志军说着,走回韦大姐的摊子,“我的饼……别煎焦了!”
“天啊!太感人了。”韦大姐一脸崇拜地看着莫志军,“活雷锋,我再给你加个煎蛋吧!”
“唉,这钱本来就是人家的。”莫志军说,“不用给我加,你给她煎个饼给她压压惊吧!”
“好,今天我请你们两个。真是太感人。”韦大姐说着,麻利地煎起鸡蛋。
鸡蛋打到铁板上的一刹那,滋滋作响,好像是在为刚才这动人的一幕热烈鼓掌。不一会儿,荷包蛋出锅,那金黄的蛋黄,又像一轮冉冉升起的旭日,照亮了这条街,唤醒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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