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时有一个阶段没住校,我住在爸爸单位职工宿舍里。
职工宿舍,是一座老旧的房子,房子后面是一大片的杨树,春夏时遮天蔽日,推开窗户也是暗暗的,白天常常要打开灯。
现在想来那排职工宿舍,应该是原来的办公区域,特别像现在的医院。进入一个走廊后,一间挨着一间房子连成排。
因为前边是连廊,后边是密密大树,房子采光不好,透气性很差。走进房子,有一种沉闷的感觉。
爸爸那时是三班转,上午或是下午或是夜班。无论是白班还是夜班,爸爸都是赶着点到医院上班,下了班马上回家,家里还有好多活要他忙呢。
那整排的房子七八间呢,极少有人住。上班的都在值班室,不上班的都回自己家了。记得就一个单身青年,带厚厚眼镜片,矮矮的个头,总是满腹心事的样子,很少和他打招呼。
爸爸上班时,会到宿舍里去看看,帮着我做点饭,放在桌上,等我放学回来吃。
爸爸不上班时,房间里有一个酒精炉,我会自己煮面条,煎鸡蛋,反正吃饭这样的事情,爸妈是完全放心的。
爸爸上夜班时,我偶尔会去他工作的药房玩。
夜班叔叔伯伯们会聚在药房聊天,记得一个王叔叔特别喜欢我。
(上次陪爸爸聊天,聊起来那个王叔叔,爸爸说叔叔还没退休,就因病去世了。很遗憾,长大成年后的我再没见过他)。
从那时起,对中药柜充满了好奇,喜欢去药房玩,会去看看药名对应的药品是什么样子。
我认识胖大海,知道罗汉果,那是甘草,那是山药,这是决明子,枸杞子都能清晰辨识出。并且都能知道它们的药性,那时很是骄傲。
药房里有一样东西也是我喜欢的,就是捆绑中药包的细绳,我们叫它纸捻子。
上初中那会的作业本,一般是一大张白纸,裁成32开的模样,用白线或者黑线缝起来,当做本子用。
药品说明书有另一面是空白的,我也会收集起来,订成本子用。
在药房拿的那纸捻子绳,订白纸本子感觉高级多了。同桌看着洋气,常常央求我多拿一些给她,我也很是慷慨又大方呢。
现在想来,有点假公济私的味道,那是公家的东西啊。
那时爸爸对这事是默许的,或许他觉得可以吧。后来知道那叫耗材。
那时,也喜欢收集大大小小的玻璃药瓶,会去护士站找阿姨们要纸盒子。装药水的纸盒子一般是十支装的,一个个独立分隔开来,当做文具盒也很是显摆呢。
那时觉得爸爸可厉害了,那么多的中药柜中,他轻松拉开抽屉,对照处方准确轻松一抓。
那几十上百个的药盒,爸爸总能精准的拉出一个抽屉。秤一秤,放在铺好的草纸上,一份份一样样,感觉特别神奇。
用纸捻子缠绕中药包的过程更是魔幻,那一大包的中药经过爸爸的手一折一叠,包成了一方形包装,用纸捻子一捆捆成了一个十字花,两个十字花的形状,然后上面还会编成环形,用来手提。
爸爸说抓中药称重包装是个技术活,同样的处方,有的人干净利索,快准稳。而有的人慢慢腾腾,拿拿放放,让窗口等候的人干着急。
有的人不喜欢医院味道,我却喜欢那或浓或淡来苏水弥漫的医院味道。
有人不喜欢药房味道,我却就喜欢那药房独特的味道。
后来宿舍调整,爸爸分到了更好的房子。门前是空旷的小操场,常有住院病人过去晾晒衣服,聊天拉呱,嘈杂不安静,影响我休息,就搬到学校宿舍。
现在想来,那短暂医院职工宿舍时光,无意中奠定了我的职业方向,多年后我成为一名执业药师。
几十年后记录这些文字时,依然能清晰记得年轻爸爸抓中药的模样,爸爸在操作台前一系列的动作,完美流畅好酷啊。
后来去各医院药房,偶尔碰见抓中药的场景,却不见那流畅的完美动作,他们都笨拙生疏的样子,比我爸爸可差远了。
爸爸是我见过药房里最帅的,抓中药姿势最酷的一个中药师,无人能比。
思绪偶然飘落的那一片段,就此记录下来,怀念短暂的一段时光。年少时没怎么觉得幸福的那段日子,现在想起来满满幸福,我是爸爸的小粉丝,也是爸爸最爱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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