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5点,一阵强烈的干渴将我从梦中掐醒,意识慢慢恢复,口干舌燥,还有点内急。我懒得动弹,不知道先满足身体的哪个需要。喝水比较难,桌子上只有冷茶,据说喝隔夜茶对身体不好,亚库甫·海比布已经到另外的院子睡去了,他昨天陪我们说话到很晚,他老婆怀孕了,直到我催他回去,他才站起来离开。那就先解决内急吧,走出房门,秋夜的凉风在吹,外面一直开着灯,可能是亚库甫·海比布临走的时候打开的。我去找上次住他家那个拉撒的地方,通往那里的路已经堵死,我过不去,又不知道附近的厕所在哪儿。想就地解决,经过城市文明熏陶过的我做贼心虚地看看四周,当然没有人,凌晨5点多大家都在睡觉。
好不容易找个不起眼的草丛,草丛边上有个废弃的小货车,心里有点欢喜。记得很小的时候跟着姥姥去赶集,我看到有一家人生活在废弃的公交车里,四口人,做着卖茶叶蛋的小生意,顿时心生羡慕,觉得这家人真幸福,在一个地方呆久了,烦了,就安上车轱辘换个地方去生活,请原谅我,当时我只有5岁,我的词汇中没有“轮胎”这个概念,我只会说“车轱辘”。姥姥去年去世了,八十三岁,也算是喜丧,可我喜从何来,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之前偶尔打打电话,唯有逢年过节才给她寄一点钱。临出殡,我握着冰棺里她冰凉硬实的手臂和掰不开的手掌,冰凉直透心底,虽然已经哭了好几天了,我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买的银戒指怎么也戴不上了,我只好硬塞进她撮在一起的手指间,这样戒指就不会丢了……站立在废弃的小货车旁边,一边撒尿一边泪流满面。尽管我知道人死如灯灭,可我多希望人有灵魂,这样至少还有相见的一天。
废弃的小货车是个很好的藏身之处,敞开的铁锈斑斑的车门和暗黄的车身正好有个夹角,我占据三角的另一面,后背朝外,共同私密的空间,不担心暴露,再说,此时此地不会有人走。我一边撒尿一边望着布满繁星的夜空,这是中秋节前三天的夜空,很黑很蓝,从我的角度看不到月亮。不知道它躲到哪里了,它一定藏在哪儿偷偷跟着我,就像小时候一样,我走到哪里它跟到哪里,哪怕我躲在门槛里面,透过瓦峰偷偷地看它,它还在跟着我,看着我。我知道此时天空一定也有一双眼睛看着我,就像看着五六个幼儿——我和我的表兄弟姐妹,围着粪堆拉一个圆圈。
秋夜的凉风还在吹,我又想起今晨的残梦,我和我的老婆马上要再次结婚,因为一件什么事,我感觉自己满心伤痛,不知道再结一次婚有什么意义,我们没有离婚呀。但似乎有种力量裹挟着我们再结一次,她始终不说话,像是放弃反抗。对她大吼大叫,她似乎也是满腹委屈,大喊:“不结了!”
“谁说不结了?”一个声音,只闻声音不见人,厉声喊道,“快!加快速度!孩子刚刚掉到井里,赶快把绳子接好才能下去捞。人命关天,不能儿戏,不能不接!”我对着声音的来处大喊:“我说的‘不结了’。你接绳子到井里捞孩子,我们可以帮你,可这跟逼我们结再次婚有啥关系?”
“修辞关系。”
“修辞关系是什么关系。”我顿了一下神,认真想了一下,醒了。
秋夜的风让我感到想骂娘的冰凉,我感觉到一阵哆嗦,终于结束了。我收住心神,跑到到水龙头边喝一小口,侧身进到屋里,推紧房门,钻进被窝,看看手机时间05:08,我放心了,开始酝酿回笼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