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比翼鸟

“南方有比翼鸟焉，不比不飞，其名谓之鹣鹣。”——《尔雅·释地》

“南方有比翼鸟，飞止饮啄，不相分离……死而复生，必在一处。"——《博物志》

“崇吾之山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名曰蛮蛮......”——《山海经·西山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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鹣鹣是一种很浪漫的鸟。

他们生来只有一足一目一翼，每一只鹣鹣都会在有生之年，寻到命中注定地另一半，比翼而飞，死生不能离。

而他是一只不一样的鹣鹣。

他喜欢孤独，享受独处。虽然不能飞，但是他卧在崇吾山的山涧中，能看到彩霞漫天，能欣赏落日余晖；他独步在原野上跳跃，能呼吸到旷野里风的味道，那是自由的味道。

但是这种孤独的享受，很难被别的鹣鹣理解。鹣鹣是比翼鸟啊，比翼鸟怎么能不比翼呢，这是错的呀。

他觉得很奇怪，鹣鹣出生的时候，也并不是一定为双数。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就不能有一只鹣鹣是落单的呢？

他选择孤身一人，也并没有干系到旁的鹣鹣，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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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整个族群并不认可他的观点，许多鹣鹣终日在他面前相携飞舞。

和善一点的会说：“你看，我们这样彼此相依，可以飞得更高，看到更远的风景。”

凶戾一点的就说：“傻子！你整日一个人窝在地上有什么好的？长了翅膀却不能飞，你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孤独的鹣鹣不想回话。

他只是觉得，他们这样，打扰了他世界里的风景。

而且，两只独翼鸟硬凑在一起展翅，一会儿你拍重了，一会儿我打慢了，高高低低，其实看起来挺傻的。

想到这里，他更没有想飞的念头了，甚至低头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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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不知道是哪个天神燃了雷霆怒火，撞塌了天柱。

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鹣鹣们也都轰然四窜，却无处可以落脚，只能在空中盘旋哀鸣。

孤独的鹣鹣不能飞。他只能趴在崖壁上，静静地看洪水一点一点漫上崇吾山。

有很多比翼而飞的鹣鹣在他的上空。

他们问他：“你后悔了么？”

他们笑他：“平日里总是清高孤僻，这下害怕了吗？”

他们啐骂他：“就你不合群，这下也就你一个活不过此次大劫了。”

他们嘱咐他：“你若还有来世，可千万别再做鹣鹣了，你根本不能叫鹣鹣。”

他倒不恼，也不怕。

他就是不明白，你喜欢飞，你就与人比翼；我偏爱自己一人，你干嘛非让我去飞呢？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的，与人无尤，与几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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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一点一点上涨。已经淹到了他那孤零零的左翼。

有鹣鹣在上空惊呼：“看呀，那只鹣鹣真的要被淹死了！”

远处又有鹣鹣在回应：“谁让他非要跟我们大家不一样的，这是活该。”

他还听到有鹣鹣在念叨：“我们都劝过他了，这是他自己的错呀。”

他后知后觉地想：

其实每一只鹣鹣，都是不会飞的，他有哪里不一样呢？

他不怕死，他不愿飞，他又有哪里错了呢？

于是他仰起头想反驳，却还来不及发声，就被大水漫过了头顶。

洪水退了以后，鹣鹣又成了文书所记的那样：一翼一目，相得乃飞，死生一处，必不可分。

世间再也没有一只孤独的鹣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