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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糖啊!我的眼睛顿时瞪得又圆又亮。幼小的我,糖果绝对是无法抗拒的存在。
永远也不能明白,为什么小时候的我那么喜欢吃糖。对于糖果的渴望,可以战胜一切艰难险阻,比如此刻,极度的恐惧。
在恐惧和渴望的天人交战里,我抬头看到了老奶奶半隐在毛巾下的脸,颧骨很高,额头和眼角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头发却梳理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凌乱。
她的眼睛如幽深的古井,安谧无波,静静地注视着我。
尽管害怕得双腿发抖,可我还是怯怯地看着她的脸,一只手努力抱住树干,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这三块糖果。
她收回手,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
我仿佛也突然被解除了某种禁锢,立刻跑回家,把糖果交给母亲。
母亲问清楚是谁给的后,告诉我这些糖果大约是老奶奶做法事的贡品。
母亲说给人看病得到的报酬是老奶奶生活唯一的来源,她孤苦伶仃,生活困难,让我以后不要再拿她的糖。
也许因为吃过老奶奶的糖,当有一天她从村外而来,小伙伴们吓得四散奔逃时,我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跑开。
她经过我身边,将一块糖塞到我手里,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想起母亲不许我再拿老奶奶的糖,可我既不敢也不舍得把糖还回去,趁着左右无人,干脆把糖悄悄吃了。
因害怕母亲知道,忐忑不安地过了几天后,终于确信,老奶奶没有把这事告诉我母亲。
从此,我越发关注她的行踪,看到她的身影,总忍不住围着她打转。一旦发现她外出,就无心和小朋友们玩耍,像痴情的女子,在村口翘首以待。
时间久了,我们就有了奇怪的默契。她似乎知道我在村口的等待,外出归来,几乎都会给我一点惊喜。
但是,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得到让我魂牵梦绕的糖,有时是半块桃酥,有时是个麻花,有时她的手心里,也会出现水果的身影。
如果她空手而归,她就会摸摸我的头顶,默默离开。
虽然我们从未交谈过,她也依旧神情淡漠,但我只要看到她的脸,就能判断出有没有吃的。
而且我也本能地知道,老奶奶不会把这事,告诉我母亲。如果母亲知道我偷偷吃老奶奶的东西,估计一定会让我回家吃“竹笋炒肉”的。
在那贫困的年代,老奶奶干枯如柴的手掌里,有着恐惧和家法也无法抵抗的甜蜜。
我们一起守着这个“秘密”,仿佛守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友情。
记不清我究竟吃了她多少东西,直到有一天,我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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