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屋

文/晴柒

01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的特别早，晚上9点城市里的商店就已经结束了一天的营业，开始陆续关门打烊。霓虹闪烁的城市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呼吸，街道上的人群也渐渐变得稀少，空气中透着一丝寂廖。唯独在街道的转角处还闪着一点莹莹的绿光，仔细一看这些星星点点的绿光似乎汇集成了两个弯弯扭扭的字体。

一个年轻人在这条幽长逼仄的小巷里开了一家的奶茶店。小巷很小，可店里边更小，小到过道上只能放下一张椅子。店门旁的一棵香樟将它的半边遮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树屋”这两个字足够大，相信没有人会在这里停下脚步。

“大叔！”

一个甜甜的声音在柜台前响起，女孩的脸上带着一丝戏谑的表情。

“你来了。”沈轲没有抬头自顾自的点着手机。

“今天还是老样子吗？”

“嗯！”女孩点了点头，咧开嘴露出一个“嘻嘻”的笑容。

沈轲转身进去，很快便走了出来，手上多了一杯布丁奶茶，还飘着淡淡的茉莉香味。

“谢谢！”女孩接过来小啜了一口，“好好喝哦～大叔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呢。”

“喜欢就行。”沈轲面无表情的应道。

女孩似乎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她拿着手机在沈轲的面前左右摇晃。“大叔我把钱打你支付宝啦。”

“知道了。”沈轲没有抬头看她的付款记录，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事，依旧自顾自的看着手机屏幕。

“大叔！人家好得也是你的客人吧，你能不能把你的宝贝手机放下好好看我一眼。”女孩有些生气。

沈轲抬起头略微瞟了一眼女孩，又迅速低下了头。

“看了，已经很晚了你快点回去吧。”

“你……”女孩“哼”了一声，气冲冲的走了。

这是树屋下每天晚上必有的一幕，从他开这家奶茶店到现在快半年了，女孩每晚都会来这里买一杯奶茶，每次都会有意无意的调侃一下。

真是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希望这份纯真你能永远保持，千万别像我一样……他在心里对自己讪笑一番。

沈轲送走了今天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客人后开始关门收拾，随着“树屋”绿光的消失，城市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色彩，只有轻微的音乐声还在继续，“还记得星空下面的树屋，回味悬挂在半空的幸福……”

艾欣薇走在路上，嘴边还在不停的咒骂着：“臭大叔，坏大叔，本姑娘再也不去光顾你生意了。”

“%&*＃@￥%＃……”她骂了一会似乎是累了，在路边找了个长凳坐了下来。

天有点冷，她紧了紧衣领，拿出还没喝完的奶茶打算捂捂手，才发现手上的奶茶已经没有一点热量了。她抬头看了一眼今晚的月亮，月光很亮也很凉，把她的影子折射的修长就像一个从地下渗透出来的游魂。

还是走吧，艾欣薇站了起来向前转了个弯，她的家就在这里。

打开门，屋里空荡荡的。她没有在大厅停留，迅速跑上楼打开了自己的房门，一头扎进了被窝里。手机短信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她点开一看，是这个月的生活费到了。

02

11月11日。

今天是网络上流传的光棍节，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原本悲伤的话题成了一个娱乐性的节日，不少单身男女都在朋友圈里庆祝自己节日快乐，就连城市里的商家此时也迎合潮流纷纷推出了打折促销的活动，街道里响起了单身情歌的旋律，年轻的人们洋溢在过节的气氛中。

沈轲坐在树屋内，外面热闹的气氛丝毫没有对他造成影响。店里的音乐依旧是徐良的《树屋》，音律幽然婉转略带着一点悲伤与整个城市显得格格不入。

今天树屋里还是只有一个客人，艾欣薇已经在店内坐了三个小时了，她一个人霸占着树屋内唯一的一处座位，并时不时地用余光瞅着沈轲，显然是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可惜沈轲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还是自顾自的摆弄着手机。终于在沉默了三个小时零一刻后，艾欣薇再也忍不住了。

“大叔，你这店里的音乐能不能换换啊，整天听着这首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里卖的是丧茶呢，还有谁会来啊。”

“习惯了。”沈轲没有抬头，淡淡地说。

“大叔，你是在和你女朋友聊天吗，那么认真。”

沈轲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我没有女朋友。”

“那你不找一个吗，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艾欣薇揶揄地笑着，“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

“我还没有准备好。”沈轲生硬的回答道。

“这种事还要准备吗？”她边说边凑了上去，想看看沈轲到底在手机里摆弄着什么。

“是拼图游戏啊，大叔你好幼稚啊，每天低着头就在手机里玩这个。”艾欣薇一脸嫌弃地说。

“快好了。”

艾欣薇发出“咦”的一声打趣道：“还是一个女孩子的拼图，大叔看不出来，你还有点猥琐哦。”

“她那会和你一样大。”沈轲的眼神十分悲伤。

“嗯？”艾欣薇有点疑惑。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把树屋开在这么偏僻的角落里吗。”

艾欣薇点点头安静的等着沈轲说下去。

“就在那里。”沈轲用手指的前面的马路，沉默了好一会说：“她离开了。”

“就是这个姐姐？”艾欣薇指着沈轲手机里的拼好的那张图。

沈轲闭上了眼睛，眉头紧蹙，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幅令他痛苦的画面。

女孩穿着湖蓝色的乔纱连衣裙，手里拿着信封蹦蹦跳跳的朝着马路对面的信箱走去。随着一声尖锐的刹车声，乔纱裙迎风招展，她的身子像蝴蝶一样飞了起来，一瞬间像似定格在了空中，紧接着是一阵重重的坠落声。女孩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喊叫，随着一朵血花绽放开来，大片大片的血迹从她的身下汩汩而出。

他睁开眼，揉了揉眼角说：“我时常在想如果当时我陪她一起过去，她就不会回头看我，也许就不会有事。”“在那封信里装的是我们订婚的消息，准备寄回家的。”他挠着头发非常自责。

“大叔……如果难受就别说了。”艾欣薇一动不动地看着沈轲，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我把她最好看的一张照片做成了999块拼图，每天拼上一遍，每次拼完我都会觉得她好像还在我身边。你说如果人生就像这拼图该有多好，打散了只要用心就可以重新在拼凑起来。”

“所以你在这里开了这么一家店就为了不忘记她，卖奶茶也是因为她生前喜欢喝，就连一直听这首歌也是因为她吗？”艾欣薇轻轻地问。

沈轲点了点头。

“大叔你好傻，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

沈轲深呼了一口气说：“都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吗，艾欣薇盯着沈轲在心里问道。

晚上11点多，沈轲收到了一条短信。

艾欣薇：大叔你睡了吗？

沈轲：没有。

艾欣薇：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知道你号码的呀。

沈轲：哦，你是怎么知道？

艾欣薇：嘿嘿，不告诉你（吐舌表情）。

艾欣薇：大叔，今天是光棍节你知道吗。

沈轲：知道。

艾欣薇：大叔，今天我同学他们都在嘲笑我，我们整个寝室就我一个人没对象，她们都出去约会了（委屈表情）。

沈轲：嗯。

艾欣薇：大叔你怎么那么冷漠，都不心疼一下我吗！

五分钟后……

艾欣薇：大叔你去哪里了，我有事要和你说。

沈轲：说。

艾欣薇：今天是光棍节，我不想过。要不，要不你做我男朋友吧。

沈轲：你相信爱情吗？

艾欣薇：当然相信。

又过了五分钟。

艾欣薇：大叔你不回我就当你答应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男朋友了。沈轲，你听好了，我不许你再像今天那样伤心难过，不许你把所有的事都憋在肚子里不和我说，不许你不吃早餐，不许你对我那么冷漠，还有的等我记起来了再告诉你。

……

这一夜有人欢笑有人忧愁，有人缠绵有人孤单，还有的人彻夜失眠。

03

艾欣薇的日记

9月8日，晴。

今天遇到了一家很有趣的奶茶店，居然开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巷里，还有着一个很文艺的名字叫树屋，老板也很有趣，板着个脸一言不发，不过他家的奶茶倒是挺好喝的。

9月15日，雨。

参加了社团组织的活动，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路过那个巷子的时候发现那家奶茶店居然还开着，于是进去买了一杯，付钱的时候意外发现自己好像忘记带钱了非常尴尬，好在老板人不错免费送我喝了，看他这里没什么人来，以后有机会我就多来照顾照顾吧。

10月9日，晴。

已经连续半个月都在树屋喝奶茶了，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了那里的口味。只不过老板像一个怪大叔，一副对人爱理不理的样子，而且好像也不是这个城市的人，看他每天都那么晚在这个城市应该也没什么朋友吧，真可怜和我一样。

10月10日，阴。

今天知道了店老板的名字叫沈轲，名字不错，而且年龄也不大，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装的很深沉的样子，每次去都在低头看手机，问他为什么把店开在角落里不开到集市上去，他也不说。

10月17日，晴。

我要被这个怪大叔给气死了，夸他也不理，逗他也不回，还一个劲的赶我走，好那我再也不去了，看你这家店倒不倒闭！

回家的时候空荡荡的，虽然早就习惯了……

睡觉前收到了爸爸打来的生活费，爸爸妈妈你们到底在哪里，我好想你们，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孤单。

10月18日，雨。

明明昨天说了再也不去了，我今天又去了，哎我真没骨气。不知道为什么，每天不见他一面心里总是慌慌的，我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11月11日，阴。

今天请了个假，专门去他的店里坐了很久，我终于知道了他的过去，原来他有着那么伤心的过往。他真是个笨蛋，我好想安慰他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看着他难过我心里也好难过，那一刻我只想永远陪着他。

晚上我和他表白了，我不知道我这算不算是耍无赖，可能爱情就是不讲道理的吧。不过既然你没有拒绝，那么以后你休想甩掉我。

11月12日，雨。

天下着雨，不过我的心情却很开心，昨天终于把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我又去了树屋，门没开，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没有营业，不会出什么事吧。

11月13日，雨。

树屋还是没有营业，不会真的倒闭了吧，我发他消息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到底怎么了，我好担心啊。

11月14日，晴。

谢天谢地，门终于开了，我终于见到了他，我好想他，一见面我就上去想抱住他，可是他却一把把我推开，说让我别影响他营业。

你到底怎么了……

11月20日，雨。

连续一个星期了，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只为了每天能多看他一会。虽然他一直不理我，甚至态度越来越差，难怪我哪里做错了吗。

11月21日，雨。

我感冒了，因为昨天淋雨回的家，他是知道的，却没有问我一句。

我好难过，躺在床上的我是那么多的无助，家里从来就没有过人，你也不来看看我。

11月30日，晴。

不知道他发现没有，我已经有好几天都没去树屋了，他会不会想我，想那个女孩去哪了。

12月5日，阴。

我今天申请了学校的交换生的名额。

就这样吧，也许我就不该爱上他，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

12月6日，阴。

我记得你的生日，记得你喜欢的颜色，记得你爱吃的食物，记得你讨厌的东西，记得你的种种习惯，虽然你不和我说，但是我都知道。

今天我和你说了我要离开，你只是恩恩的应承着，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说一句不要走。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就会留下来。

我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对你说，可是我写不下去了，我的眼睛好模糊都快看不清字了。

12月30日，晴。

在机场，我等到最后一刻也没见到你。

1月1日，晴。

新的一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