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冬天,那个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来的年轻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沈从文
沈先生的文字从来都是沉着冷静,极致细腻的。我想倘若用美术的角度去品味先生的文字,是有有所突破,亦或领会不同的意思呢?
浅灰带点墨这种冷调色系,莫过于翠翠心中的大漠英雄——|祖父逝世了。那年的雷风闪闪,冲毁了农田,浸烂了庄稼,吹丢了老船,圮坍了白塔,刮散了大老,带走了祖父。
尽管整治了农田,播种了嫩苗,重置了新船,修建了白塔,但那为爱出滩的大老,与翠翠相依为命的祖父,再也没回过来了。
只是物能原,而人失了便是消了,连同翠翠的爱情。
还好,一丝墨落于水中,经着稀释,如烟如雾,妖娆却脱俗,似云,直至消散。
“爷爷,谁是第一个做这个小管子的人?”“一定是最快乐的人,因为他分给人的也是许多快乐,可又像是个最不快乐的人做的,因为它同时也可以引起人不快乐!”祖父像是诉说自己的不快乐,又像是对翠翠论着爱情观。该是很渴望翠翠能收获自己的爱情,却又害怕翠翠会充到女儿的覆辙。
爱之深切,爱之沉重,爱之矛盾的守护是否如冬日的暖阳,和煦的光芒温存着你?
我想,祖父对翠翠的爱是墨将尽时滴入的丹砂。
彼时的翠翠眼似水杏,巧笑倩兮,顾时启齿,尽是开花烂漫时。帮着祖父渡河,到底是哪位摆渡人让翠翠苦等不已?
那位深得翠翠心的意中人呵,在河的对岸,携着月光唱起歌儿,夹杂着溪水缓缓落下的声音,化成一阵风吹进了翠翠的心里。
那位意中人的哥哥呵,退出了角逐的百般杂陈,又该如何倾吐?故因了爱,他孤独闯滩;因了这爱,孤独的客死他乡。只是这份孤独,太过悲伤,终是让翠翠的爱情以悲剧收尾。
翠翠的爱情该是那股秀青融灰的混色系。
想造一叶孤舟,简单就好,载着翠翠与二老,唱着歌,划向天与云与山与水之天际,去见日所思念的祖父。
只是,孤舟未就,消散的祖父,离去的二老,都未曾回到茶峒来。也许永远不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后记:
拥有的都是侥幸,失去的都是人生。
该笑的时候没有弧度,该哭的时候没有掉泪,该相信的时候没有诺言,该珍惜的时候已经消失。
生命并不比花期更经得起风吹雨打,站着的并不比斑驳下的影子坚稳。永远猜测不出未来是怎么样,也许此次的相遇是最后之别,也许此时交谈会是最后通话,也许方下拥抱是最后诺言,也许一转身便是永远,也许……
这似乎不会阻挠我们理所当然的想说“下次再见,下次再聊,下次……”。不会阻挠我们理所当然的认为拥有的还有很多,或者说占有的期限还有很长。
沈先生在随笔里写过“看重人与人凑巧的藤葛,在同一人事上,第二次的凑巧是不会有的。”
你永远不知道此时的我们存活在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值得感恩,是划入临终关怀项目里的病人们的愿望,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乞求着上帝多给他们一秒。
我们就像那腮如凝脂,银铃笑容的翠翠,沉浸在亲人的宠爱中,在这无声的守护中,那种幸福似是熏炉,飘出的幻香更是萦绕着我们存在的意义,以至于给了我们现实的一棒——自以为亲人会一直陪伴着我们,自以为一辈子很长,殊不知我们一开始从拥有的时候就是开始了失去,等到亲人的离去,我们无法接受幸福包围突然散去的空虚,所以我们不满,我们愤懑,我们哀嚎,我们哭诉着上天的不公,其实这幸福的幻香充盈我们的背后,翠翠的祖父身子被一帮人打了,可是翠翠不知道。亲人们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可是我们都不知道。然而那早已是上天给予我们的提示了,又何来的不公呢?
我们现在拥有的都是侥幸,失去的都是人生。
当翠翠的祖父离去时,翠翠终于懂得什么叫做珍惜,珍惜当下,活在当下,这便是一种人生。
无论是大老的客死异乡,二老的只身离去,还是那逝世的祖父,都一步步的引领翠翠悟得珍惜。
所以沈先生笔下的“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一句是对翠翠失去亲人的绞心之痛给予慰藉吧。
翠翠的人生是经历了潮起潮落的,在被爱中抚养大的女孩,沈先生写就了她的爱情悲剧,却也点就了一米阳光予她——
我想沈先生说的永远不再回来是说那逝去的亲人,而明天就回大概是这世上还会有爱翠翠的人,无论亲情亦或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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