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阿加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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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六月二十五日，天气又雾又雨。

气象通知上说，从二十五日中午至二十六日有雷暴大风和暴雨，但现在已经过了正午，空气里还是只湿漉漉的一片水雾，毛毛雨飘浮着，打伞也没有用。

在这样的天气里总是睁不开眼，我从外面吃饭回来，拿着一沓午间打印的paper，眼镜片上粘腻着一层细细的小水珠，又不能腾出手来擦拭，模模糊糊真是恼人的很。

但就在这样麻烦的朦胧里，我好像看到走廊尽头糊过谁的影子，他像是不经意间经过，又可能是在等人。但他没有来我没有去，然后他走了，消失在白茫茫的窗玻璃旁，像是在飞。

大概在这个瞬间，我突然想起来，阿加沙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

2

我已经不记得是哪一年的什么时候遇见阿加沙，也不记得他是哪一年的什么时候与我分别。他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和我说一声再见，可我爱他，爱了好多年。

阿加沙是个神奇的人。刚认识他的时候我以为我是在做了一个魔幻主义的梦，但是与他相熟得久了，我才知道之前的我才像个在做梦的傻瓜。

也许我所在的世界并不是这个宇宙的全部，无数的平行空间里有无数个我，但是在我的梦境里又能构筑无数个小小的宇宙。

当我把这些奇怪的念头讲给阿加沙听时，他故意翻了个白眼，笑我，难道他不是真实的吗？

我不知道。可我认识的阿加沙与别人与我都不一样。比如，他会飞。

但阿加沙从来不带我飞，他说这样会破坏规则，他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问阿加沙，他所说的规则是什么。阿加沙想了一会儿，眉宇间浮现出纠结的神色，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向我解释。

“就是这个世界的准则啦，就像我们两个能碰见，本来就是不正常又没办法解释的事情。但是规则说，你们相遇吧，然后我们就相遇了。”

我果然听不懂，就盯着阿加沙，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没有犄角，没有尾巴，也没有翅膀，他与旁人在外表上并无不同，可他就是不一样。

“那我怎么就不会飞呢？”

这个问题似乎难倒他了，阿加沙笑笑，安慰我，“你总有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的。”

 

3

我亲眼见到过阿加沙飞翔，他没有说谎。

那天夜里的雨很大很大，像是黑色的天幕破了一个缺口，上层世界的湖水像浴池放水一样哗哗漏下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雷暴闪电劈断了电缆，光线都没有了，我有点怕，不知道怎么就哭起来。

阿加沙在这个雨夜，赶到我的身边。

他是从窗户外面飞进来的，手里还举着个湿漉漉的小胖熊。

“怕什么。”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带着水汽，“波塞冬和龙王在太平洋打架呢，雷神不小心放了个大招，一时半会儿是收不住了。”

我一下子笑出声来，“你可真会讲故事。”

阿加沙摇头，“我没开玩笑。”

“那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打架？”

阿加沙很诚实地回答我：“他们想玩一个叫做世界末日的游戏。”

他正在把那只小胖熊公仔的水拧干净，我开始尖叫：“轻点！别弄疼他！”

“知道啦。”阿加沙笑得像个小孩。“你就不关心世界末日真的到来？”

“反正你一定会是那个坚持到最后胜利的英雄嘛。”

 

4

因为阿加沙，我渐渐接受了一些更加神奇的事实。比如他养了一只龙，这只龙在三岁的时候跑去偷看夜妖莉莉丝洗澡，鼻血流到了河里，结果被人家揪着翅膀来质询。

莉莉丝来的时候阿加沙正去了海王星，她冲天怒气差点全撒在我的身上。我可不想被她变成一朵黑蘑菇，只好接过那只可怜巴巴的龙，替阿加沙保证一定会好好管教它。

宇宙里永远兵荒马乱，阿加沙飞来飞去就像救世主一样。

他回来的前两天，我一直在考试，考完后就留在学校里上试卷讲评课，黑板上的小木块在传送带上又滑动又静止真叫人头大。我的草稿纸上写满了阿加沙的名字，还有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我的前座是空着的，阿加沙走进来，坐下，上课，听讲，记笔记，偷偷向我丢纸团儿：

“物理老师的后脑勺又光亮了3cm²。这两天你有没有想我？”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结果被罚上黑板解题。

这些年他一直在我身边，完美得像个不真实的存在。

在失眠的晚上，我会给阿加沙写短信。他总是醒着的，我问他的时候，他还非常得意地说这就叫心有灵犀。

阿加沙不能带我飞，但是我早已发现了一个秘密，只要阿加沙在我身边，我自己也可以飞起来。

可是最近阿加沙越来越忙，我常常见不到他了。

5

我养成熬夜写论文的习惯后，阿加沙很少在晚上来看我。我们的时间总是错开的，当我想念他的时候，他好像已经睡熟了。

阿加沙？我常常对着夜色说话，可空气从来不回答。

世界一片祥和，大概是阿加沙又成功地四处拯救苍生了。五岁的龙依然喜欢偷看莉莉丝，她等不及阿加沙回来，亲自拎着龙去找他算账了。

可我呢，我不能飞，我追不上阿加沙。

我和师兄在一起的那天，也好像忘记了告诉阿加沙，反正他依然没有出现。等到阿加沙再次回来，已经是我二十岁的生日。

原来他还记得啊。

我们很默契，什么都没有提。

那个半夜，我们飞去了摩尔曼斯克，北冰洋沿岸的终年不冻港。我记得我曾告诉阿加沙我一定会来这里。太阳沉落在地平线以下，北极星垂直悬挂于高空。欧若拉女神的光芒在整片夜空里，是我此生难忘的最美邂逅。

阿加沙在天空下捧出一个小蛋糕，腻腻的奶油蠢萌地糊成一团，上面用果酱画着滑稽的卡通少女，还插了两根蜡烛。他笑得不怀好意：“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当初那个傻乎乎的小孩呢？”

我笑得肚子痛，眼泪都快要笑出来。

凌晨六点时下雪了，我们终于该回去了。

6

我曾经觉得这世界上好像只有三种天气，多事的晴天，烦躁的阴天与无聊的雨天。阿加沙他偶尔在雨天过来，在晴天离开。

但是最后见到阿加沙那次，应该是个又雨又阴有风还闷热的日子，我正在收拾旧日的东西。那些中二病的漫画，玛丽苏的小说，字迹稚嫩的手稿与自言自语的日记本，被堆在一起叠成高高的塔。

地心里没有巨兽，末世不会到来，打个响指变不出蔷薇，渺小平凡的少年少女根本没有超能力，霍格沃茨也永远不会寄来录取通知书。

不知道阿加沙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站在窗边。窗玻璃就像镜子，反射出我的影子，竟与阿加沙那样相像。可我已经不再年少。

他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我的魔法快要失效了。”

在这天之后，阿加沙就消失了，就像从来就不存在一样，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可我依然会在某个瞬间突然想起阿加沙。

他曾满足过我所有的愿望。

7

亲爱的阿加沙，今天有雷暴，是不是你又骑着飞龙四处奔忙呢？

我想，当我写完这个故事的时候，你也许还会想起来这里有个差点忘记你的老阿姨。

对了，有个小姑娘拜托我告诉你，于她而言，你曾是那样最真实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