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宋这天出门,隔壁邻居都看着他脸上的乐呵劲,老宋今年八十有八,平时脸上总是带着些苦相,老宋是个贫苦家出生的人,过着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这辈子算是这么平静的过着,老宋这人平时比较沉默寡言,见人能点下头就算是他对你客气的了,这个时候邻居左右都知道嘿,老宋今天心情还不错。老宋是战乱年代活过来的,经历了那个年代,当年也打了日本鬼子,但是因为沉默寡言不会为人,这辈子也没有像他战友一样熬出了头。不过好歹算是没被完全忘记他的功劳,还是给他在这出生的镇子上分到了几亩不错的田地,所以虽然不富裕但是比出生时起还是好过了挺多。但是看着自己当年的战友一个个都进了城里当了官,过上了好日子,老宋那个心呐像被耗子挠了一样,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原来就沉默寡言的人就变得更加不愿与外人交流了。老宋的媳妇是当年相亲介绍的,老两口在一起也算是平平淡淡的过了一辈子。老宋两口子有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算是这两个老人家最值得自豪的。大儿子宋爱国考上了大学,着实给他老子争了口气,后来就留在了城里当上了一个处长手下也管着好几十号人。二儿子宋建国没怎么用心读书,但是从小脑子机灵,喜欢搞别人眼中的歪门邪道,靠着帮差生们找好学生要作业抄然后中间商赚差价赚了第一桶金。后来一发不可收拾,后来又赶上了经商的热潮,倒卖各种烟酒衣物慢慢的还做大了,90年代就已经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富豪了。两个儿子混出来后,老宋出门也变多了,偶尔还和邻居说几句话,点头的次数也越发变得多了。但是两个孩子长大了翅膀也硬了,好几年没时间回一次家,老宋好不容易开朗起来的心又慢慢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脸上的那几道苦瓜纹像是被又拿斧子劈了几刀一样,变得更深了,虽然住上了大房子,家里条件也变好了,但是反而变得更加冷清了,小孙儿们一个个的都被城里的什么电脑呀手机呀给迷了魂都不愿意来镇里住,都说爷爷这地方没有意思,什么网络太慢,老宋也搞不懂网络是啥,还闹出了拿渔网围了楼一周的笑话咧。后来才知道这网是假的,看不见摸不着,是那欧美人创造的,这网络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宋想着,欧美都是野心狼,当年他年轻时歌里就是这么唱着的。
老宋今早得知他的孩子孙儿都要回来看他,心情格外高兴,所以别人看着他都问他,老宋头孩子要回来了吧,他高兴,乐呵的直点头,偶尔还答两句是的。问他干嘛去,他说要去买菜,家里老伴还等着他买菜开锅呢。老宋慢悠悠逛到菜场,今天菜场的菜都格外的新鲜,逛悠了两圈买了点肉,买了点鱼,买了些蛋,菜摊主们看他今天这么开心也都给他抹了个零,这一来一回又赚了个小几块。老宋头慢慢的逛出了菜场,向着自家的菜地走去,原来分到的地还种些粮食什么的,现在年纪大了,种不动了,家里也没别的人愿意来种,他也不可能让他的几个功成名就的孩子回来做这些脏活累活,索性就用着一小块种点青菜什么的,其他的都租给了其他的农户们,一个月也能有个百十来块钱的收入,挺好。随手摘了些看着特别新鲜的,拿着刚刚在菜场讨要的两个品相好些的塑料袋装好,老宋乐呵呵的回家了,只等着晚上孩子们回来吃饭哩。
2. 宋爱国这几天过得非常的不好,宋爱国已经58了在国土这一块已经做了30年,还有两年就可以安稳落地,到时候清闲的在家养老,可惜了几个大的地产商贿赂他的事情好像被捅了出来。现在纪委还在调查,目前还没调查到他家,但是纸包不住火,被揭发也只是早晚的事情,宋爱国觉得这也不能怪自己,毕竟坐在这个位置上,哪有不收礼办事的,偶尔收礼也只是为了让别人安心罢了,他一直没敢用这笔钱,都存在自己房间的暗格里。官场上的礼尚往来,也不过是一个大家都会遵守的潜规则,如果他不让别人安心,凭他这个小小农村出来的孩子凭什么可以做到今天这个位置,还能做这么久,能在这个油水丰厚的位置坐这么久,也算是宋爱国非常得意的一件事情,他觉得自己在各个角色关系里左右逢源,实属是将关系这门社会学读的是炉火纯青。宋爱国有一个儿子叫宋小年,当年计划生育所以家里就他这么一个独子,所以把他有些宠坏了。现在宋爱国恨不得把他这不成器的儿子打死都好,这次事情被捅出去都怪这小兔崽子嘴上不把门交到些狐朋狗友,还一副爱炫耀的样子,当时天天听他说我爸怎么样怎么样还挺高兴的,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越想越气,但是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也不能那他怎么样。这次被捅了篓子真的是一个非常小的意外,宋小年平时就不务正业,学习不好好学就喜欢带着班里那些不学习的在各个场所混,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年也是一个小错不断大错不犯的人,过于离谱和损害道德的事情他也从来不做,只是喜欢到处去混,显摆一下自己罢了。
宋小年像往常一样带着自己组的小团体去一家还不错的餐厅去打打牙祭,小年像往常一样招呼这些小弟们坐下,然后对他们又开始了一通吹嘘:“哥几个随便点啊,这餐厅老板是我一个叔,和我爸熟的很,当年这叔还老提着酒去咱家,这块地还是我爸当年帮他批下来的,哥几个随意点啊。”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就这么几句话不知道得罪了哪个拎不清的人,平时哪有这么闲的人啊,这次还偏偏就被遇到了,过了几天这家店就被调查了。这家餐厅的老板已经被相关部门请去喝茶,估计过不到多久就该请宋爱国喝茶了。当时宋爱国知道这事情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谁会这么闲的慌,但是还是怒从心头起把他这个平时捧在手里怕碰着,含在口里怕化了的“好”儿子好好的打了一顿,打完之后冷静了片刻发现最主要的是现在应该怎么办。但是思绪乱糟糟的也没有个头绪,于是想到了在镇上的父母,决定拉着妻儿去镇上避避风头。
宋建国这段时间过的都非常不好,他是靠着倒买倒卖中间商挣差价起家的,本来一切都好好的,都已经靠着这法子挣了有个小千万的身家了,结果迷上了炒股,开始炒股倒也还好,可能新入场赌运还是挺不错的,也小赚了一笔,但是炒股和赌博也没什么区别,开始小赚肯定更不愿意撒手,于是宋建国慢慢沉迷了进去。后来不知道在哪里听说到了期货这东西,钱真是恶魔勾起了无限的欲望,宋建国也是一个妥妥的资本家,有了百分之50利润就可以放手一搏,何况这赚了就不止百分之50啊。因为还有一个东西叫做杠杆,开始宋建国还只敢加个几十。到后来尝到了甜头越加越高。甜头尝完就得给他吃点苦头了,毕竟老天说运气这东西谁先用完谁先走,为了不让他那么早走就给他来了点苦头,只是这次的苦头有些大了,宋建国的现金流资金链完全断裂了,导致到最后自己的产业上下游钱都还不上。宣告了破产。现在宋建国到处躲避债主,带着自己一家子东躲西藏。最近差一点点就被债主抓住了。宋建国憋屈生气的很,之前兄弟来兄弟去,现在少点钱就把他逼得这么急,兄弟最近眼睛都是绿光,饿的发绿户头发绿就不能宽限两天吗,宋建国也只敢心里腹诽一下。想想这实在不是办法偷偷的坐上回老家的火车回去了,准备拉着妻儿回家避避风头。
3. 老宋坐在家门口的躺椅上打了个盹儿,头昏沉沉的,睁开惺忪的眼睛,有些模糊,于是晃了两下脑袋,一看日头已经有些偏西了,赶紧坐起身来,拍了两下自己那没剩几根头发的稀疏脑瓜。今天大儿子二儿子两家都要过来,自己怎么在这个时候睡着了,定然是年纪大了,这身子骨也不中用了。也不知这把老骨头还有几年好活咯,边胡思乱想着这些,老宋站起身来,颤巍巍的走了两步才直起身来。走进屋内老伴在灶台边忙着,这么多年和老伴也这么平平淡淡的过着,这老婆子老是斤斤较量,在外面丢我这把老脸,老宋心里盘算着。但是偶尔有人敢去和她吵架撒泼还是会站在老婆子旁边,结婚到现在已经快60年了,那时候刚认识,老婆子是一个21、2的小姑娘,自己是一个28、9还打着光棍的闷疙瘩,这么多年也没有过上什么特别好的日子,这次啊等儿孙来过之后,趁着自己身子骨还站的直要带她去看看自己当年打鬼子的地方。老宋这般想着。
太阳缓缓下山那天边的云朵被照耀的仿佛血一样红,格外显眼,透露出一股妖异的美,只是没过一会儿就全黑了下来。华灯初上,老宋家的门终于被敲响了,老宋一看是自己的大儿子宋爱国一家回来了,赶紧迎了上去,将小孙子手上的礼物拿下来,拍了拍孙子儿子的肩膀,对着儿媳笑了笑把门让开,让三人进了屋,“等下你弟,他今天也要回来,赶巧了不是,你们今天怎么还一块儿回了。”厨房还在看着菜的老伴探出头来对着大儿子说道。“哎呀,妈,这不是想你们二老了吗?而且孙子你们也好久没看了,这不就带回来你们看看嘛,我弟他们也要回来吗?这臭小子也不跟我说一下四十来岁的人了做事还不见着稳重,像他天天这么搞迟早要出事哦。”宋爱国不自觉间又透露出了他那股官场子劲来。正准备继续说下去,大门再次被敲响,宋爱国止住了嘴,上前去拦住了要开门的老宋,“爸,让小年去就行了,小年去开门。”宋小年不紧不慢的走到门前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宋建国一家,“二叔你们来了,”宋建国应了一声,然后把手上的礼物递给了小年让他把东西放到一旁去带着自己一家走了进来,看到老宋说了一声:“爸好久没回来了,回来看看你们啊,给你们带了些补品,没事的时候可以喝一下。”老宋连连点头,脸已经笑得快合到一起去了。看到两个儿子两家人到齐了,去厨房看了看老伴已经把菜放上了桌,于是对着外面喊道:“差不多了,快点过来吃饭吧,你们边吃边聊。”
“建国啊,你最近在做什么呀,我觉得你老是老买办思想可不行,还是得踏踏实实做实业啊。”宋建国夹菜的手一顿,过了一会儿才夹起了一块肉连连点头称是,宋爱国对自己小弟的态度很是满意,又打了几句官腔,和老爷子碰了杯酒缓缓的喝了起来。
哐哐哐,老宋家的门忽然被急促的敲了起来,宋建国和宋爱国的动作同时慢了慢,然后又恢复了平静,宋爱国笑着说:“小年去开门看看是谁来了,这个点真是的。”小年正吃着,呆呆的看着宋爱国,直到瞪了他一眼才一个激灵缓过神来,快速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四五个人,打头的两个穿着西装笔挺,后面还跟着两个戴着警察帽的人,打头那个年纪少轻戴眼镜的对着宋小年和善的笑了笑说道;“我们来找宋爱国同志聊一聊关于他作风上的一些问题。”声音大了些屋里的人都听到了,宋爱国之前还挺拔的身子瞬间矮下去一节,人也一瞬间看着像苍老了好几岁,看着老宋投来的问询目光,宋爱国鼓了鼓喉结说不出一个字,起身向门口走去,快到门口了才回过头,对老宋说道:“爸,我也是身不由己。”再说不出多一个字来,跟着纪委的人戴上手铐上了车走了。宋小年和他妈也被等着的另一个警察叫去配合调查。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仿佛一个完整的圆忽然裂开来,变得那么畸形怪异。
一顿饭在这种压抑低沉的氛围中结束了,宋建国看着老宋,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老宋看着他很平静,问他怎么了,宋建国涨红了脸道:“爸,本来我是不应该这个时候跟您说这个事的,但是我也没办法,我投资失败了,那个...一大堆的债主追着我跑,我没办法希望二老能接济一点,明天,明天我们就走了去其他地方避避。”老宋没说什么,站起身来到里屋的墙角,挪开床边把手探了进去,摸索了一阵好像摸到了什么千斤重的东西,拿出来的过程是那般的费力,是一块红布包着的东西,打开是一张旧报纸,纸上写着旅行用,打开的过程是那般的漫长,宋建国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一声,只是眼睛紧紧的盯着那张报纸眼睛不愿挪开一下,报纸里是一摞有新有旧但整整齐齐的红票子,大概五万元。老宋看了一眼又给合上,叹了口气把钱递给了宋建国。宋建国拿起钱跟二老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对着他的妻儿招招手,小心翼翼的挪出门去,挪出门的瞬间,老宋仿佛听到宋建国一家松了口气。
老宋坐在椅子上,脸又合成了一团,甚至感觉无法从他的皱纹里理顺了那眼睛鼻子嘴巴,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吧,风一吹感觉有些冷了,但是感觉不到冷啊,就如同又回到了打鬼子的年代,那时的自己身强力壮,想着,打完大仗回家乡,娶得一房好婆娘,生的两个好二郎,无愧祖宗满荣光。想着想着眼皮子沉了沉一阵困意袭来。
又是一年秋天,镇子里到了丰收的季节,今年的秋天格外秋高气爽,让大家的心情也格外的高兴放松,每件事似乎都变得非常的美好,除了一件事,镇子头边的那户老宋家,本来头天还看着老宋头高兴的很,哪知道第二天就走了,不过看着他的样子应该是走的很安详,他老伴帮他伴完丧事,没两天也走了,听说他们的两个儿子一个在邻省被抓住现在被折磨疯了关进了精神病院,另一个本来是市里风风光光的处长,结果因为作风问题被纪委双规,还流传出一个笑话,那个儿子被查时被发现了一个暗格整整齐齐的放着受贿来的几百万元赃款,他对着纪委的人说他是农民的儿子,这钱是一分也不敢花呀。老宋头家裸着这般田地,直教人唏嘘不已。连老伴的葬礼都是镇上筹了些钱给办的,镇上的领导觉得老宋是老红军,给他的碑上特许镶了枚光荣的勋章,然后将两人合葬在了一起。太阳落在碑上,那枚勋章还在闪闪发亮,只是无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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