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心师》
作者:安白。命数如织,当如磐石。
我是一名话心师,人类口中的异族。
而我却既不能攻也不会防,仅凭着能读取他人的心,并为它们找到宿主而在这乱世之中谋求生存。
天空淅淅沥沥的落着雨,远处时不时地传来一声闷雷,我手执竹伞,跟随着不知名字的嬷嬷在这楚国皇宫深处穿行了许久。
若是平日里,我定不会在这样恶劣的天气出门,偏偏今日的雇主是坊间经久不息传言了二十年的楚国太后,而她给出的酬劳可供我两年衣食无忧。
没有谁会和钱财过不去,不是吗?
这是我一百年来第一次进入皇宫,太后的寑殿果真辉煌气派,引路的嬷嬷屈身行礼后退了出去,许是窗子开着,雨水啪嗒啪嗒地声音清晰绕耳,我反倒没有预期的那般紧张。
我虽为异族,未免降罪,我仍旧准备下跪行礼,太后却先于我开口了,“既不是宫中之人,无需行礼。”
我行遍数国,人人都夸赞如今的楚国太后离镜言曾容貌倾城,无人能敌,又颇有才能,凤仪天下,更让世人艳羡的是多年来,她一直都与楚国先皇恩爱如初。
可如今楚国先皇驾崩,她又怎会需要我为她话心,若话心成功,宿主又会是谁,我突然对这个一直活在传言中的太后来了极大的兴趣。
“多谢太后。”
“你便是世间为数不多的话心师?”
“是,在下云笙,不知太后需要话心的是关于何人抑或何事?”
“今日你我是以朋友的身份交谈,唤我镜言即可。”
窗外的雨渐渐大了起来,飓风携着雨水扑灭了两展烛火,寑殿内残余的温度也被一扫而空,太后却从昏暗的珠帘后向我走来。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没有随之而来的惊雷,我的心却颤了一颤。
传闻貌若天仙的太后,右半边脸上竟躺着极深的刀疤,自耳畔蔓延至嘴角,在这张风韵犹存的脸上,触目惊心。
“他唤罗安卓,是与我自小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太后示意我坐下,接着说道,“但我并不知他的生死,若他已不在人世,便劳烦云笙自行处理它。”
“太……镜言,想着罗安卓,话心即将开始。”说话间,我将手指与太后的环扣在一起,熟稔的咒语从唇齿间流出。
楚国清苑镇。
离府与罗府对门而立,施粥的摊子每天也同一时间出,就连府内的夫人都是同一天生产,离府得女取名镜言,罗府得子取名安卓。
虽然府内的人做任何事都要争要抢,但好在都是善事,造福了清苑镇许许多多的穷苦人家,离镜言与罗安卓就这样在父辈的争争吵吵中暗生情愫。
世上最美好的事莫过于两情相悦,二人的父辈知道此事后也化干戈为玉帛,热热闹闹地准备婚事,似乎一切都水到渠成,若非半路杀出一个司络,他们如今也儿女绕膝,共享天伦。
司络来的那日,罗安卓并不在清苑镇,他带着一个书童去京都考取功名,离镜言正在施粥的摊子上耐心的为排队的人盛粥。
那是司络第一次见这样美的女子,见惯了宫中的庸脂俗粉,见多了后宫妃子的勾心斗角,他只觉得心都要被她掏空了。
他微服私访清苑镇,本是来看看离府与罗府这对欢喜冤家如何造福百姓,又如何结为亲家,这等奇闻异事在繁重的奏折中让他心生好奇。但他此刻又多了一个心愿: 带离镜言回宫。
他刻意向离镜言隐瞒了身份。
他日日陪她在离府门前施粥,陪她站在回清苑镇的必经之路上翘首以盼,等待罗安卓的归来,甚至陪她置办下月大婚的物件。
离镜言与罗安卓婚礼前几日,科举考试放榜,罗安卓未能中举,大婚如期举行。
大婚当日,一道圣旨打破了清苑镇热闹的喜气,离镜言因着这张沉鱼落雁的脸,被当今皇上招进宫为嫔为妃,而她挚爱的罗安卓此刻正被软禁在皇宫。
婚礼依旧如期举行,只是地点由清苑镇变成了楚国京都,新郎由罗安卓变成了楚国皇帝。
婚房内一阵嘈杂,红盖头也终于被挑起,离镜言这才看到那个不惜顶着昏君骂名软禁罗安卓,非要立她为后的皇上竟是司络。
离镜言抽出袖中的匕首,刀锋抵在脸上,吹弹可破的肌肤顿时渗出鲜血。
“离镜言,你疯了!”司络紧张的连忙上前,藏在宽大龙服中的手指微微抖动。
“别过来。”离镜言眸中溢满绝望,“皇上,你不就是喜爱我这张脸吗,如今,我便毁了它。”
离镜言说完,猛地将利刃刺进皮肉,划了一道长长的伤痕,她却一声不吭,任由泪水混着鲜血流入脖颈。
许是心病难医,离镜言昏迷了整整十五日,醒来后,罗安卓已被释放,不知去处。
司络却遣散了后宫,一如清苑镇时,待她如初,细致入微,甚至所有她喜爱的东西,他都知道。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离镜言渐渐接受了司络。
她开始期盼他能来她的宫中,为他学习如何处理后宫事宜,在他亲自率兵赶赴边境时日日祈祷他平安归来……她是在何时爱上他的,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又过了一年,离镜言诞下太子。
同年,楚国换了一位国师,她对这位国师本不甚了解,只通过宫女太监的口得知,他唤顾忘,有些才能但奈何风流成性,妻妾成群。
她本是不能理解那些女子为何因这样一个人在深宅大院困苦一生的,直至顾忘来到她的寑殿寻司络,她才明白,顾忘的脸清冷又带着妖娆,那些涉世未深的闺阁女子哪里能轻易忘记这样一张脸。
“臣曾机缘巧合认识一名画皮师,他有换脸修皮的能力,若皇上愿意,臣可拜托他将皇后脸上的疤痕修复。”
顾忘直直地望着离镜言,眸中像是镶了刀子,要将她的模样镌刻于心。
司络皱眉,起身挡住了顾忘的视线,“不必劳烦国师,皇后之姿在朕心中无论何时都是极美的。”
顾忘退出寑殿,离镜言再见到他时,已是十五年后,司络重病不起的那日。
司络虚弱地躺在龙床之上,费力地抬起手覆在离镜言的脸上,眸中噙着泪水,语气中满是对她的眷恋与爱意,“阿言,对不起。”
离镜言并不懂这三个字的含义,他于她从未有任何亏欠,可她还没来得及问,司络便死在她的怀里。
离镜言并未向我袒露更多,话心结束,她却比我想象地更加坦然,“无论我当初是因为什么嫁进皇宫,我终究背叛了与安卓的承诺,这次话心就当是为我们多年的感情做一个了结吧。”
我起身行礼后退出了寑殿,风雨已停,无星无月。
一百年来,我见多了痴男怨女,就连万人之上的太后也终究无法例外。
第二日,我决定启程前去清苑镇。
可我还未出京都,便看到了太后心中所形容的那张完美无瑕的脸。
他一身大红官服,骑坐在白马之上,面对大街小巷百姓的祝贺视若旁闻,一点也没有新郎官的喜悦。
我也终于同太后一般明白,为何那样多的女子争得头破血流也要嫁进顾府为妾,那样的一张脸清清朗朗又不乏魅惑,就连活了一百年的我见了都会觉得美不胜收。
可我仍旧一眼便看出来,那张脸不是天生的,它一定经过云勺的手。
云勺是这世上唯一的画皮师。
是夜,顾府书房,烛火通明。
云勺本是与我一同长大的邻家姐妹,自我们出门历练也以数十年未见,我本是想着问问顾忘可否知晓云勺身在何处,却不曾想我却毫不费力地寻到了我想寻之人。
我看着手中散发光亮的镜言话心,五味陈杂。
所有话心,唯有见到宿主才会有所反应。
顾忘便是罗安卓。
世间之事,我本是无心管的,既收了太后酬劳,我也只需尽责便可,若非话心无法进入宿主身体,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现身的。
顾忘看到我,似乎并不惊讶,“你来了,话心师云笙。”
“你早知我会来?也早知我会现身?”
话心无法融入宿主身体,唯有一个原因,曾经所发生的事情并非话心者所想,换言之,当年之事一定另有隐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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