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江
一
“……凉飕飕的那个春风风哟,吹过了山沟沟,红彤彤的那个窗花花哟,贴在了窗口口……”
已经是阳春三月的天气,依然料峭的春风不时吹过光秃秃的山梁梁,吹过光秃秃的山沟沟,吹过光秃秃的树梢梢。还没泛出嫩芽芽的枯树枝经风一吹,微微抖动着,发出呜呜的响声。
在这尚且裸露着大片黄土、高低起伏不平的庄稼地里,庄户人们赶着驴车牛车骡子车,扛着铁锹粪篓子,吆喝着牲口,要在开耕前把积好的粪土送到地里头。
愣子跨坐在骡车辕上,手里抖着长鞭,嘴里哼着小曲儿,也是一趟一趟往地里送粪。
愣子家人口少,没种几亩地,那点儿粪一两天也就送完了。愣子人勤快,话少脾气好,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自家地里的粪送完了,就帮着左邻右舍的乡亲们送粪。这几天农村人的主要工作就是送粪,愣子这些天的唯一工作,也就是送粪。
其实一年到头,愣子都很忙。除了自家地里的活,愣子还到处帮村里人忙,谁家田里也没少了愣子的骡子车和他的吆喝声。
日头过午,愣子卸完一车粪,打算回家吃了饭,后晌再接着送。
一想到回家吃饭,愣子就万分高兴,心里早就痒痒的了。他的那只大碗,每天一进门,饭菜早就先盛好了。不管是什么样的吃食,哪怕是米粥或是菜汤,都是那么的香甜有味。愣子老在想,过去那些皇帝们,山里头那些神仙们,他们都吃些什么?快拉球倒哇,哪里有我愣子吃得香哩!
二
“……山在水在石头在,人家都在你不在,听见哥哥唱曲曲来,热身身扑在了那冷窗台……”
日头偏过窑顶,斜照在窗户纸上,过年才贴上的通红新窗花,这时依然格外鲜艳。窑顶烟囱里冉冉冒起青烟,院子里弥漫着柴火香味。
梨花前晌就在灶台上忙活开了。为了让下地干活的大后生进门就能吃上热乎饭,梨花每日早早就开始了三餐的忙活。
梨花剪得一手好窗花,描得一手好鞋样,做得一手好针线,还唱得一口好山曲。梨花做的饭食,连院外路过的人都说香。
农闲时,梨花最爱坐在炕头剪窗花。剪窗花时,梨花最爱哼上几句山曲儿。
平日里梨花大大方方,有说有笑,家里收拾得分外齐整,庄稼地里更是一把好手,和一村老少处得更没的说。这样子的农村媳妇儿,谁家还不常挂在嘴上夸几句,哪个婆婆不喜欢,哪个后生不眼馋!
可梨花就只见过婆婆公公的相片。过门前就知道这家穷,老人早没了,丢下了两弟兄一对光棍,爹妈不同意她嫁过来。梨花头也不回地迈进了这没有院墙的破窑洞。只过了两三年,院墙垒起来了,破窑洞翻新了,梨花大着肚子,进进出出依旧不闲着。
眼看着这穷光景过着过着,越来越像个日子了,梨花心里甜,丈夫心里更甜。可谁能想到,她丈夫一个壮壮实实、活蹦乱跳的大后生,突然间就害上了不知什么病,斑疹伤寒,上吐下泻,一黑夜就让梨花由小媳妇儿变成了小寡妇。
梨花哭得昏天黑地,死过去又活过来。肚子里的小人人,还没见过爹娘,就跟着他爹一先一后都走了。这个家,就留下一个里出外进忙活的寡妇嫂子,闷声不响早出晚归的光棍小叔子,相依为命。
三
“……先剪下九曲黄河浪花花流,再剪上一对对鸳鸯顺水水游,半心心是喜来半心心是愁,愁的是那喜鹊鹊,咋还不来唱枝头……”
早就做好的中午饭放在桌子上,上面拿笸箩扣着。梨花坐在炕沿边,拿起剪了一半的窗花继续剪着,碎的红纸屑纷纷落到了地上,有不少还沾在了她的裤腿上和脚面上。
拉着骡子车进了院门,愣子先卸了车套,给骡子饮上水,拍拍身上的土,一屁股坐在井沿儿边上,脱下了满是黄土的大号牛鼻子鞋,顺手就要在井盖上磕打。
“回来了?不要在那儿磕鞋,土都掉进井里头了,人还吃不吃了?赶快过来吃饭哇!”梨花放下手中的窗花和剪刀,迎出来嗔笑着说。
愣子一脸憨笑,赶紧穿上鞋,拍拍两手说道:“嗯,我又忘了,嫂嫂!”
梨花端着一大瓷盆黄米凉糕放在了桌子上,回身拿起炕上的小笤帚走出院来,一边给愣子扫身上的土,一边问:“累了不?饿了不?想吃个什么饭哩?”
“不累!不饿!做出什么就吃什么。”
“哎~你猜猜,嫂嫂给你做下甚好吃的了?”
“不用猜!好吃了嘴上香一香,不好吃了用牙扛一扛!嫂嫂做的饭,什么样的都好吃,什么也爱吃。”
“你呀,真好侍候~!”
“我愣子人憨命好,三顿饭都是吃现成的,真是好,真是好!”
“今前晌上崖头挖了些苦菜来,嫂嫂今天给你吃——黄米凉糕,凉粉拌苦菜。”
“嗯!嫂嫂做下的苦菜汤,赛过大年夜的饺子香!”
“快把手洗了,吃饭哇!”
“嗯,吃饭!”
四
“……想亲亲想得我手腕腕软,呀呼嗨~,拿起那个筷子我端不起个碗,呀儿哟~~ ……想亲亲想的我心花花乱,呀呼嗨~,煮饺子我下了一锅山药那个蛋,呀儿哟……”
自打丈夫死了,这些年来家里地里不住地忙乱,梨花慢慢从伤心难过中走了出来。死了的已然死了,活着的还得活,还一定得要活成个人样样!
梨花从早到晚不住地忙,庄户人家不用问,别家做甚咱做甚。打一开春,耕地撒种不用说,一夏锄头又不歇,到了秋后开了镰了,粮食收回来赶紧打晒,入仓的入仓,能卖的遇上个好价钱卖掉。重活累活小叔子愣子一声不响抢着做,梨花也不服输,干起活来也像个大后生。地里农活不落节令,还要收拾家里院外,一日三餐,打鸡骂狗。一晃几年下来,日子是苦些累些,但忙起来倒也踏实。
从过门到如今,一声不响、闷头忙乱的小叔子愣子,除了吃饭干活时,嫂嫂长嫂嫂短的叫梨花几声外,两人再没多余闲话。有时梨花有心找话说,愣子最多几声憨笑,问什么说什么,不问就不出声。
白天活多还好,也忙也累,顾不上想别的。可一到晚上吹了灯躺下,梨花心里就麻烦开了,翻来覆去睡不着是常有的事。
梨花才刚刚三十出头,一辈子就这样守寡也不是个办法,再走一步是迟早的事。可她总觉得,这个家离不开她,她也下不了决心迈出这个院门。
看着每天在眼前晃过来、晃过去的这个小叔子愣子,这个浓眉大眼的好后生,这个安分守己的庄户人,梨花慢慢地有了些想法了。可是这个愣子,春会耕,夏会种,秋天扬场会看风,咋就是看不懂他嫂嫂的这一片心!
原来梨花可不敢这样想,后来总算想开了,但每每话到嘴边又张不开口,不说出来心里更难受——寡妇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管它呢,好在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一碟子俩碗顿顿一起吃喝,该说的还是要说,迟早要在这层窗户纸上,捅上个大窟窿。
愣子白天忙得跟个牲口似的,也顾不上想别的,晚上睡下了,倒也并不是挨枕头就起鼾声,尤其这几年,也常常睡不踏实。
爹妈死得早,兄弟俩早就过惯了相依为命的苦日子,好在村里人看他们可怜,时常接济些,但那些年依旧是穷。自打嫂子过了门,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就是睡着了都能笑醒来。可怜哥哥没那好命,好好一个人就病死了,嫂嫂年纪轻轻成了寡妇,愣子嘴上是不说,可心里头却在哭。
说到嫂嫂梨花,那是上鞋不用锥子——真好,狗撵鸭子——呱呱叫。愣子穷,以前压根就没想过娶媳妇的事。这几年也老大不小了,虽然没娶过媳妇儿,不知道那娶媳妇是甚味道,但是他就知道,梨花是好梨花,嫂嫂是好嫂嫂。
五
“……一对对鸳鸯水上漂,人家们都说是咱们两个好,你要是有那心思咱就慢慢交,你要没有那心思,就呀么就拉倒……”
梨花把面前一大碗盛好的凉粉苦菜汤端到了愣子手边,愣子双手接过,四只手相碰的瞬间,两人各自触电似的躲开,一碗凉粉差点儿洒了。
这种过电似的碰触虽不是第一次了,但两人依旧同时都红了脸。片刻的尴尬过后,梨花柔声笑着说:“吃罢,做好有一阵了,别坨了,就不好吃了。”
“嫂嫂你也吃……”
愣子端起大碗,大口大口吸溜着吃了两口,脸上依旧涨得通红。梨花笑了笑,柔声说道:“慢点吃,小心呛着,锅里还有,没人跟你抢!”
愣子只觉得自己脑袋里响得嗡嗡的,脸上烧得烘烘的,心口跳得咚咚的,脊背上出汗涔涔的,一大碗凉粉苦菜汤下肚,仍然口干舌燥的。
他放下碗,抬起头来,忽然呆了似的看着梨花。梨花脸上本来快褪了的红晕,再次飞上两颊。
“愣子,怎么了?你咋~~这样盯着看嫂嫂呢!”
梨花低了头,心里像有小驴驹子,撞来撞去的。
愣子一愣,红了脸说:“嫂嫂,你的眼,眼睛红红的,是不是一黑夜没睡好?”
“噢,今儿刮得风不顺,抱柴禾灰尘眯了眼,进了沙子了,半晌揉红的。”
“还疼不疼啦?要不……要不……”
“要不怎样?”
“要不……我给你……我给你掰起眼皮吹一吹?”
“唉哟哟~~你这一说,嫂嫂眼又疼了~~”
梨花装作眼晴又疼了,双手捂住了发烫的脸,偷眼看着也是满面黑红的愣子。
愣子起身走到梨花跟前,慢吞吞地伸出两只手,准备掰开梨花眼皮。梨花心里狂跳着等,愣子空张着两手迟迟不动,两人一时僵住。
梨花心下一横,猛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愣子的腰,将头埋在小叔子厚实的胸脯子上,泪水像断线珠子般瞬间涌出!
愣子顿时觉得好像有一道闪电劈中了自己,心也惊来肉也跳,天也旋来地也转,浑身筛糠似的乱抖,依然空张着的两只手不知道往哪处放。闻见鼻子里窜进来的一股股香气,喉咙里咕噜咕噜乱响,僵硬的舌头也不听使唤了。
“嫂~~嫂嫂~~”
梨花听到愣子颤颤抖抖的叫唤,也感觉自己失态了,忙放开了双臂,扭过头背向愣子,抹了抹眼泪,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门帘响动。愣子做了贼似的跨出了门外,快步逃回自己的窑洞,“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这一记响亮的关门声,惊得梨花浑身一震,仿佛有一只大手,狠狠地掴在了自己脸上,捶在了自己胸膛上!
梨花又哭了!哭得跟个泪人一样,仿佛头些年那些强压住的难过、孤单和无助,这些年积攒的委屈、劳累和疼痛,顷刻间全部化成了苦咸的泪水,像大坝开了闸,黄河决了堤,一古脑儿倾盆倒缸,哗哗地全淌了下来!
罢罢罢,索性就今儿个吧,拉下脸来挑明了,为了这个家,也为了自己,豁出去了罢!
六
“……灯瓜瓜点灯,半炕炕上明,烧酒盅盅装米,不嫌哥哥你穷……”
梨花哭了一会儿,渐渐平静下来。她擦了擦眼泪,起身出门,几步来到愣子的窑门前,“咣当”一声推开门,只见愣子正蹲在炕头上,抱着膝盖发呆。
“愣子,嫂子问你,嫂子好不好?”
“好!好!全村里女人,就数嫂嫂好!”
“你左一声嫂嫂好,右一声好嫂嫂,叫得人心头像刀子搅!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换上个叫法?”
“换~换个什么哩?”
愣子又涨红了黑脸,动了动嘴唇,却又闭了口。
“你早也嫂嫂,晚也嫂嫂,这个家就咱俩个,咱俩个就是~就是一家人!”
“一家人,那就叫……叫姐姐?”
愣子红脸涨成紫色,像极了猪肝子。
梨花心中一阵狂喜,面上故作不高兴,坚决地说:“不行,还差一点儿意思!”
愣子跳下地来,看着梨花泪痕斑驳的双眼,缓缓说道:“嫂嫂,这么多年了,叫习惯了,叫什么也不如叫嫂嫂顺溜。”
梨花一阵来气,大声说:“愣子,你真是个愣子,你个二百五!”
愣子却不生气,反而憨憨地笑了。梨花又问道:“憨笑什么你?你成天村里进地头出的,就没听见人们说些什么?”
其实好多人都和愣子说过同样的话,诸如“小叔子跟嫂嫂,赛如吃饺饺”、“小叔子娶嫂嫂,不大不小正好好”之类的,愣子往往仍旧是那一脸的憨笑,不置可否。
“嫂嫂,倒也有不少人说,说咱俩个,说咱俩个……”
“咱俩个怎么了?”
“唉,那些男人们乱说的。不是眼红的,就是嘴疼的,反正没一句好听的。”
梨花装作生气的样子噘起了嘴: “不好听,我也要听!”
“说咱俩个,咱俩个……”,愣子始终说不出口那句话。
“就算是别人瞎起哄,乱说的,那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想,我想……”
愣子原来的黑紫红脸,忽而慢慢变了灰白。他慢慢地蹲下来,靠在墙角上,刚才五大三粗一个人,这时又像戳破了的气球,瘪了。
“你~!愣子呀愣子,旱烟锅子再小也是一疙瘩铜,拿不住个主意,你算个什么大男人!”
梨花气恨恨地说:“我就想听听,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愣子慢慢站了起来,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嫂嫂,说话就要开犁了,过些时耕完了地,咱种上葫芦点上瓜,我就送你,送你回娘家!”
仿佛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梨花不由得身子一颤,大声说:“为甚?!”
“嫂嫂,我知道,你是顶好顶好的人。当年这个家要是没有你,我们两个光棍说不定就成花子了。这些年来,有你打里照外,这个家才像个家,我才活得像个人样了。可是村子就这么大,日子一长,免不了有闲人们说闲话,我怕坏了嫂嫂你的好名声!”
愣子扭脸朝向墙,两颗泪蛋子忍不住滚了下来。
梨花强忍住泪水,颤声说道:“愣子,难道嫂嫂我就是当寡妇的命,你害的就是打光棍的病?你说嫂嫂这也挺好,那也不赖,难道我,就不值得你爱!”
梨花的泪水夺眶而出,背过身子低声嘤嘤啜泣起来。
“嫂嫂,我从小就没了爹妈,没人管没人顾,是哥哥边帮人干活边带大我。自从你进了咱家门,我衣裳鞋袜再也没穿过烂的,顿顿吃着热饭,家里也有了说笑声。这几年,我有事没事就爱听你哼上几句山曲曲,就爱看你歪着头剪窗花的样子,就爱和你面对面端着碗吃饭——爱倒是挺爱,就是我命苦,没有娶你那福气,怕你跟了我,到头来受害!”
梨花扭过头来,擦了一把泪说:“能受甚害!”
愣子也抹了一把泪,说:“你看看咱村里这些本家人那些脸面,咱俩个要真成了老婆汉子,还不得让人家把咱脑袋打烂!”
梨花抹了把泪大声说: “愣子,哪家鸡子不打鸣,哪一坡黄土不埋人?你要是吃了称砣,铁了心和我好,嫂嫂跟上你,咱们今儿个就离开这个村!”
愣子一时闭了嘴,盯着梨花好一会儿,才又缓缓说:“我没念过几天书,识不了几个字,从来就没有那么多心思,那么多念想。我就只是活得简单,过得舒坦,人帮了我,我就帮人……”
梨花打断愣子的话说:“刨一天土,累一身汗,是一家人又不是一家人,这就舒坦?”
愣子呐呐说道:“还有就是,听你唱的曲儿,吃你做的饭……”
“咱走!走到哪里,我也给你唱曲儿,给你做好吃的!”
愣子闭了嘴,低了头,不住的摇着脑袋说:“不!不能!咱俩这辈子做不成夫妻,就做个姐弟!下辈子要有缘份,来生我变牛变马,再做你的女婿!好嫂嫂,不能因为我,毁了你的贞节……”
愣子说着,又蹲了下来,双手抱住头,低声说:“其实我也,舍不得你走……”
“呸~!我宁愿死了没人埋,也不稀罕你说的那个贞节牌!好好好,这个家就留给你,用不着你送我走,我自个儿走!”
梨花狠狠地抹了两把眼泪,转身就要出门。愣子一下从地上跃起来,伸手扯住梨花的围裙子,哽咽着说:“嫂嫂,嫂嫂你不要走,我~~这个家,离不开你呀~”
梨花甩开愣子,夺门而出。愣子大步抢出门外,扯住梨花后襟,哭喊道:“嫂嫂,嫂嫂你不要走,我离不开你!你~你等等我~~!”
梨花站定当院,抬头看天,泪如雨下,抽泣着说道:“哼!等你?我等得天阴了再等到天晴,等得天黑了再等到天明,我等了你三更再等你五更,我等过了冬天又等过了三春!你让我等了这一辈子,还再等你来生?我不要那虚名声,我要你拿出真情来!我不当寡妇了,我要当个女人,行是不行?”
愣子从后面一把抱住梨花,脸蛋子贴在梨花一头黑发上,哭着说:“嫂嫂你骂吧,骂吧,骂完了,我跟上你,咱离了这个村!你说去哪,咱就去哪!”
梨花转回身,抹掉脸上的泪,扳着楞子的膀子说:“世上地方那么多,到哪不能重新垒个窝,总不能就在一颗树桩子上,吊死个你了再吊死个我!”
愣子也擦了自己脸上的泪,紧紧地抱住梨花说:“对,树挪死,人挪活,离开二里半,还怕吃不上口热窝窝!咱走!”
梨花挣开愣子,正色说:“愣子,嫂嫂可是个寡妇,你可还是个大后生,那好闺女可多的是,你可想好了!也就是冲着你人好心也好,嫂嫂才不出这个门,一心跟了你。要不然。天下男人一抓一大把,离开了你这个家,姑奶奶照样守不了寡!”
愣子又一把抱住梨花,用脸使劲蹭着梨花的头发,缓缓说:“这么好个媳妇儿,要打我手里头给撵走了,弄丢了,这辈子还不是白活了!有你在,给上个神仙也不换!”
梨花破涕为笑,用力推开了愣子,在他胸脯子上捶了一拳说:“这才像嫂嫂的好兄弟哩!”
愣子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也笑了。他抓住梨花的胳膊说:“咋还是叫兄弟?以后,以后不能再叫兄弟……!”
梨花一愣,脸上转而飞上了一片红云彩。她甩开了愣子,一转身捂着脸,跑回了自己窑洞,用力关上门,靠在门扇上,闭上双眼,任由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本故事纯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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