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苏醒

牧正豪拖着沉重地步子回了家，牧歌还没回来，牧奶奶做的饭原样摆在桌子上，早已没了热气。客厅里的电视还开着，是无聊的电视剧，牧奶奶却靠在沙发上打起了盹，她的头一会低下来，一会低下来。

牧正豪拿起旁边的毯子，盖在母亲身上。想到母亲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帮着自己照顾牧歌，还要为他操心，牧正豪心里一阵心酸。

“嗯嗯，你回来了，牧歌找到了没？几点了？”还是吵醒了母亲，牧正豪回头看看表，“十一点多了，我去了好多地方，没找到。”

“嘟嘟嘟……”几声山地摩托车刺耳的声音由远而近，划破了宁静的夜。

牧奶奶颤颤巍巍走到窗子边，探头看下去，五辆摩托车停在楼前，牧歌坐在其中一辆摩托车后座上，正往下拿头盔。

“有病啊，大晚上让不让人睡觉！”楼下传来谩骂声。这是个新农村改造的小区，牧正豪家住二楼。小区里住的大都是村镇里的人，大家白天出力大，晚上自然想睡个好觉。

“他妈的找事呢，不行哥几个办他！”载着牧歌的男孩子嚣张地喊到。牧歌生气地说：“快走吧你们！”

楼下顿时熄了火，几个青年一边鬼哭狼嚎地喊着一边驾驶着摩托车由近而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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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孩子上来，你好好跟她说，别再发脾气了啊！”牧奶奶回过身来，看到牧正豪越来越难看的脸。

“你回屋，发生啥事也别出来！”

“叮叮当当。”随着钥匙开门的声音，牧歌吊儿郎当的进来了。

看了一眼客厅里的父亲，牧歌招呼也不打，就想进自己的卧室。

“你给我站住！”终究是压不住心里的火，牧正豪吼道。

“干嘛啊，很晚了，困死我了，有事……”牧歌理都不理，边说边要开门。

“你还知道晚啊！这么晚你还出去！你看看你都交什么朋友？连逃课你都学会了！”越说越激动，牧正豪气得直哆嗦。虽然老师再三交代不能跟孩子发脾气，但是习惯了传统棍棒教育的牧正豪实在忍不住。

“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我管不着？我是你爹！”被牧歌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刺激的牧正豪火越来越大。

“我要电脑你不给我买，我要苹果你不给我买，这些朋友可都给我买了。”牧歌略带看不起，看不起自己每天靠建筑工地搬砖赚点钱的父亲。

“歌儿，你爹不是不给你买，他说等这个月工头发了钱的，你也知道奶奶这次住院花了不少……”怕儿子发火打了孙女，牧奶奶终究忍不住，从屋里出来劝架。

“发钱发钱，挣得那么少，能发几个钱！”牧歌继承了牧正豪的急脾气，朝奶奶喊到。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是吧，竟敢朝奶奶吼！”气急败坏的牧正豪真想越过母亲去给女儿一巴掌。但想到女儿从小没有母亲，自己忙于生计对她管教不严，终究是自己的错，脚下就像灌了铅。

“哼，你们都骂我，我再也不回来了！”

牧歌气冲冲地往门外走去，手里拿着新款的苹果七就要给她的朋友打电话。

眼看着牧歌出了门，牧正豪快跑过去，一把拉住女儿：“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就不像话怎么了！我就要离家出走！”牧歌挣扎，想挣脱牧正豪的手。

牧正豪被砖磨砺的铁钳一般的手拉着女儿，想往屋里拽。

不料固执的牧歌竟更加挣扎，手抱着楼道里的扶手不撒手。牧正豪下了一级楼梯，想掰开女儿的手，一个不小心，在争执中竟被牧歌向楼下推去，牧正豪在楼梯上滚了下去，一同滚下去的还有牧歌的新手机

楼道里昏暗的灯下，一道暗红色的血印刺痛了牧歌，也刺昏了牧奶奶。

“救命啊救命啊！”抱着昏死过去的牧正豪，牧歌流下了后悔的泪水。

楼下的邻居听见呼救声跑上来，立刻打了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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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正豪躺在病床上，他被医生宣布成了植物人，已经醒过来的牧奶奶陪在病床边，一边抹泪一边数落孙女：“你爹昨天从工地上回来就开始找你，他还说已经跟工头说好了，明天就预支工资先给你买手机，你爹也不容易，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他一下呢？这下可怎么办啊，我们这孤儿寡母的，总不能光靠亲戚朋友借钱吧？”

牧歌不语，一个劲的低着头抹泪。

牧正豪躺在床上，他听到了医生说的一切，也听到了母亲和女儿的谈话。牧正豪知道母亲和女儿就在身边，他想告诉她们自己没事，他还可以养活她们。他想睁开双眼，想张口说话，可身体竟像不是自己的，他竟然无法操控。

自妻子在牧歌三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之后，牧正豪再也没流过泪。可是想到自己不但没法照顾母亲和女儿，还要拖累他们，他竟急得流出了泪。

“歌儿，你快看，你爸流泪了！你爸流泪了！我去喊医生！”

牧歌扑过来，她紧紧抱住牧正豪：“爸爸你快醒过来吧，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要手机电脑了，再也不逃学了，再也不和你吵架了，只要你醒过来，我好好学习，好好照顾你！”牧歌越说越难受，最后竟变成了嚎啕大哭。

牧正豪心里更难受了，自己难道就没有错吗？为了挣钱，自己每天早出晚归，把女儿交给母亲，从来不关心她在想什么，也没有陪她聊聊天，有什么事就乱发脾气。泪更加肆无忌惮地流下来，在她们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却像个废人一样躺在这里，除了流泪，什么也干不了。等自己醒了，一定好好给女儿道歉，以后好好照顾她，陪伴她。

“病人这种情况考虑到自己的意识应该是很强的，所以醒过来的几率比较大，你们要积极配合治疗，多和病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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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歌把粉红色的头发染回了黑色，甩掉了重重的厚底鞋，每天按时上课，放学后就到医院照顾父亲，和父亲说话，给父亲按摩，她坚信，终有一天父亲会醒过来的。

好久没有和女儿这样好好聊过天了，听着女儿给自己说校园里的事，说自己把手机还走了，还和那群人划清了界限，牧正豪醒过来的决心更加坚定了，他试着控制自己的手、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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