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

凌晨六点钟，算不得早，但相比平日实在是早太多。

天色尚暗，昨夜的冬雨持续到黎明。灯还没开，有昏暗的光从走廊里透出来。

“把东西再清一遍”，每回离开总是被叮嘱一遍又一遍，说起来我也“争气”，每次离开总是要落下一些东西，等待身后人的手忙脚乱。撑一把伞，拎一个箱子，背一个挎包，开始一段行程。行程前后是无尽的叮嘱和难言的感慨。

等坐上车时，车窗上薄雾攀附，凝结成水珠，划破薄雾，留下长痕。车内是拥挤的人潮，人被撞的七零八落。扶手的钢管触手冰凉，于是这一天打了第一个哆嗦。陌生人身上的烟草味、花露水味、不知名的香味全都涌入到空气里，汇成人味，构成平凡的烟火气息。

公交车上陌生人的温情特别值得人留念。头晕难受时递过来的一颗糖，箱子太重而难以搬上去时的一个伸手，还有陌生行程上的无声相伴。火车站内设有大量座位，可是人多的话，依然没有座位。只能耐心等待，偶尔看看悬挂着的电子屏上的正晚点，时间不知不觉也过去了。昨夜里熬的夜压到了今天，疲惫从眼睛蔓延到心，而触手冰凉的温度又让人清醒。

等车总是一个漫长无尽的过程。这回幸运，下回煎熬。呼啸的风声卷着冷雨，车辆川流不息，常青树的叶子反出明丽的光。无疑这次是幸运的，等待短暂，等待的结果美好。火车上的人形色匆匆，每一站都有人上车和下车，于是火车从闲散到拥挤。每一节车厢里都装载了一段行程，车厢的连接处偶尔大幅度摆动，仿佛要脱节的姿态难免让人忧心。车窗映出每一段行程的内容，从乡村的田野到低矮的居民楼，枯黄的野草相邻是生机勃勃的油菜。偶尔林木遮住远山，世界就变得清晰可见。

迅速变移的景物里，偶尔瞥见高压架。突然就想起上学时老师总说世界上最不值得看的便是法国的埃菲尔铁塔，这和身边随处可见的高压架形状相似。这的确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漫山遍野、毫无目的的也能窥见风景。

过隧道时，车厢内只剩黑暗，黑暗里只有几部手机的屏幕闪出微光。身边的一切都被黑暗包裹，没有谁例外。逼仄的空间里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模糊不清的，等到出隧道才能清楚看见身边的人事。

火车上的人多数其实是面无表情的，如果一个车厢有小孩子，多数人其实是不耐烦的。原本宁静的车厢突然就多了哭闹，面部表情的人只稍稍动了眉毛，没有人会怨骂出声，但是不愉快的情绪像根紧绷的弦，正隐隐发出颤音。其实都只是陌生人，他们最大的善意就是不出声，只当作行程的小插曲。

从山丘到平原，也不过几小时的距离。高楼大厦开始出现在眼前，规整的林木停驻在路边。挖掘机、正在施工的楼房、湿漉漉的水泥地、围墙上的标语通通入眼。有些房屋墙壁上的青苔和灰黑的色斑把陈旧的楼房装饰得像危楼，更多的是气贯长虹般的楼房布局。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行程里碰到的陌生人几乎不会再见，几句话的交谈不足以留下联系方式，再见又是陌生人。“你还要坐多长时间啊？”“我下一站就下。”相对笑一笑，然后在下一站挥别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