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同桌,别写作业了,咱俩聊会天吧。”王娴戳戳我。
我渐渐搁下笔,偷眼瞧瞧窗外,确定走廊上没有监控机器人,打了个哈欠。
我俩低头凑到一块,像两只小鼠,“王振扬和他女朋友是啥时候开始的啊?”
“啊?振扬没女朋友啊。”
“怎么,那个李什么不是他女朋友吗。”
“不啊,他俩就是关系比较好,振扬喜欢李静贤,经常给她送东西啥的。”
“他俩都那样了,还没处对象啊!”
“哪样啊?”
“就这样啊!”王娴挽一下我胳膊,“脑袋还贴在一块儿。”
“真的假的,我他妈咋没看见。”
“就晚自习下课,你等会赶紧去看看。”
“可能李静贤把振扬当哥哥?”
王娴噗哧一声,赶忙摁住笑,“你他妈以为是小说啊!”
“那可能是振扬还没跟李静贤表白?”
“扯淡呢,就算没表白,李静贤可能不知道王振扬啥意思?”
“哎,反正他俩就是比较奇怪,要不就是李静贤觉得振扬挺好的,就是不喜欢他?”
“这他妈什么东西。你得劝劝王振扬啊。”
“哎,振扬自己喜欢,别人劝能有个屁用。”
王娴打开糖盒,拿了一块填嘴里,我也吃一块,可乐味的,吃糖一边聊天,糖块在嘴里游来游去,撞到牙上当当响。
“那于建川和他小女友呢。”
“挺好的,但是前两天在教室里抱着啃被王国涛抓了。”
“啊?这么惨。后来咋样了。”
“丁倪对建川挺好的,没怪他。”
“那还不错。”
“张山河咋样了,看样儿不怎么给柳桃送东西了。”
“肯定他妈的还喜欢,就是死磕装着不喜欢,心里放不下。”
“口是心非啊,山河真不容易。”
哗哗声音绵绵密密,不知何时响起。“下雨了吗?”
王娴探探头,“嗯,应该是下了。”
“真好啊。”
“还好我拿伞了。”
“我妈今早让我带着伞,我也懒得拿。”
“那你呢,同桌?”
“我?我当然还是那个爱学习的好孩子啊。”
“别跟我扯淡,毕晚舟喜欢你你感觉不出来吗。”
“我他妈当然知道啊。”
“那你觉得毕晚舟咋样。”
“挺好的吧。”
“那你他妈的怎么不答应人家?”
我呆了呆,“感觉好就他妈要在一起吗?”
“不就是这样吗!”
“我没想好这个问题,你等我再想想。”
下课铃响,我又吃了块糖,出门去看雨,看王和李静贤。
四十四、
八点集合搬东西,七点半才来通知。我忙忙穿个棉衣没戴眼镜跑去集合点,桌子又小又沉,桌面和桌腿又分体,从地下室搬上来东碰西碰,还碰上一鼻子灰,又要在地面走一段再下到另一个地下去,实在费劲又费心。
放好桌子供几个人舒舒服服审核下月晚会节目,我靠在一边喘口气,顺便瞅一眼节目彩排。走秀是很有趣的,穿奇怪衣服,迈奇怪步子,常常全场哄笑。
舍友准备对唱节目,身旁是一个小小的女生。彩排的过道很窄,这边算准备和观众区的话桌子分隔开另一边连着转角就是舞台和后台了。
地下冷得像冰窖,我不住哆嗦,划开手机去看问京天气,竟然比衡海低出五度去直逼零下。真他妈冷啊,赶紧回宿舍订奶茶暖暖身子。想着我就开溜,瞥一眼舍友,“臣策,点奶茶吧,你喝啥。”
舍友扭过头,小小的女生也扭过头。“四季奶青,要热的哈,加椰果。”
“行,那我溜了。”瞥一眼舍友身边,我眯着眼,感觉她目光凝在我脸的方向,我便移开,仍觉出聚焦的一度光亮。
觉不出温热清冷,也不擅长揣度,但光亮仍在,停留的时间超乎预料,让我有点局促。
“盼盼,你喝不。”
几息沉默,足够想象广袤驰原,我去想她的面容,大约像秋天葱绿的枫树,清澈精致忧郁,直到我觉出这一度光亮姗姗消失时,她姗姗回一句。
我小跑回宿舍,哆哆嗦嗦打字,“那个女生是咱们班的吗?”
“当然是啊。”
“她叫啥。”
“顾盼。”
四十五、
王和李静贤坐在后排靠走廊窗边,王拿着手机,两人挤一块,看的有说有笑。
“王振扬,干什么呢!手机交出来,谁他妈让你上学期间带手机的!”
王回过头,嘿嘿笑,“滚滚肖,别他妈在这儿打扰我俩。”
我放眼找于,竟然在位子上写卷子,“建川,走,去厕所。”
于抓抓头发,“外面不是下雨了吗?”
“怕啥,就下了一点。”
于迟迟走出来,愁着眉,“妈的数学有道题贼几把麻烦,我他妈算了半个点也没算完。”
雨飘在头上,沾湿头发清清凉凉。“大题我都懒得写。”
“赶紧回去算一算,算完咱俩对一对。”
大厕所门口满地白瓷砖挂着水层,画着无数黑道,走上去如溜冰。
“鲁新新咋样了。”
“还那样啊,还是不高兴。”
“你安慰她了吗。”
“我他妈当然安慰啊,能说的话我都说尽了,还是没卵用。”
“那你也得接着说啊。”
“懒得说了,该咋样咋样吧,过两天就好了应该。”
从厕所回来,操场已经覆上一层水膜,泛着光亮堂堂。王和李静贤果然在走廊上,挨着门胳膊挽胳膊,两个脑袋贴在一起。
“畜生,王振扬,太畜生了。”
于回去接着写题,我回去接着吃糖闲侃。
雨天接孩子,像是个节日。校门口撑着各式的伞,从楼上望就是伞的集会,水花在伞蓬间传递,淋淋漓漓。
于撑起伞,撑起一小片良港。“我拿伞吧,”我接过伞,“这伞也太他妈小了。”
“妈的,有就不错了,要不你他妈就得淋着。”
走出校门,像进了一小片森林,树也探头探脑,和进林的不停照面,直到熟悉的面孔配对,这过程往往不都顺利,一不留神就错过,再难回头扎进林子。还要紧喊慢喊,为找到已经闷头奔出林子的,或是提醒将要进去的。
“肖越!”循着声音回头,我爸把伞扔给我,“诶,建川,用不用我送你。”
“不用不用叔叔,我爸就在那边。我走啦,肖。”“行,拜。”
雨下在平庸的夜,就是节日。海滨北路流淌着辉煌的灯光,路灯成星河,雨是霓裳,夜的殿堂。
我踏着水,触摸着雨,呼吸着潮湿的气息,这是让人感慨的夜。上车前,我看着雨里的车流,校门口的人群,路灯下的街,猛然想着那些过去的日子,就想起这苦痛的生活总藏着动人的不期,因为意外而美好,我想这夜一定镌刻成有关雨的记忆,雨中的歌声,雨中的人,这是让人心动的雨夜,心动而感喟。
四十六、
茅屋低小,远远望去,屋前一口地,屋后一口井,菜花青绿,井水甘冽。小屋在云上悄然屹立,这云头上一朵更大的云彩,几缕阳光穿云,打在茅檐上,散在菜花旁。
流云飞转,一朵小巧精致彩云落在屋旁,走下一人,身披鹤氅,挥袖之间,仙风萦绕。他俯首一抚,露水顺青叶滚动,坠进土中。扣门几声,门呀一声敞开,老者盘坐于榻上,手拿长卷,细细观看。
“你来了。”老者放下书卷,看着来者。
“是。”来者深施一礼。
“还在想关于那群青年人的事吗?”老者下榻,粗布短衣,走出屋来,来者亦步亦趋。
“他们是如此的迷惘,又被琐事困在眼前,很少远望。”
老者停步井边,来者把从屋侧取下的木桶挂在铁钩上,木柄转动骨碌骨碌。
“你想引导他们,还是添些阻碍呢?”
“我想不准,所以前来。”
老者提起半桶水,浇灌菜地,水花流泄,许多润进没裹着菜根的土里。
“再打一桶。”老者递桶给来者,来者挥手,金光闪耀,水流从井里升起。
“亲自去打。”老者摆手。
“是。”来者提桶步至屋后,骨碌骨碌声又响起。
“尽管他们会困惑,甚至怀疑,”老者在木桶中洗洗手,又掬一捧抹在脸上,“但我想,还是就让他们埋头前行吧。”
水流倾泻,老者看着来者,来者看着菜地。
“因为他们总会痛苦,总会抉择和放弃的。”
“这也是一种求索吗?”来者眼里有些光亮。
老者微笑,摇摇头,“走他们自己的路吧。”
“该下雨了,你去吧。”老者笑着转过身,兀自回屋。
来者点点头,袖袋凌风一舞,云海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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