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

1.

在我心里。我的初恋早就死了。

她离开的时候说

"如果重来一次。我宁愿没有认识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结婚生子，家庭美满。你还小，但很多事，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相信我，没有我，你会更好的。 "

她离开我的时候，走的一干二净。

从前亲密无比的关系，像是一夜之间就没了任何痕迹。她从我家里搬走的时候，连一件衣服都没有落下。

可我清楚的记得，即使屋子里没有她的任何东西，但空气里还是四处都弥漫着她的味道。

她离开的一周后，我在洗澡的时候看到卫生间地漏口有一根长长的棕色的头发。

我远远的看一眼就知道是她的。

然后我坐在地板上，握着那根头发，开着浴蓬头在卫生间哭了一夜。

那时候所有的朋友都觉得我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那时候每天疯了似的找她，然后喝个烂醉之后回家，第二天继续，反复。

我知道我的朋友一定会向她转告这些。

但她始终，毫无踪迹，毫无音信。

就那么折腾自己了一年之多。身边的朋友从对我忍无可忍到失望透顶。他们大概都不知道吧。一个你深爱的人。从你的生活中彻底的消失，比那个人死了更让人难过。

那时候我想，就算让我知道她过的怎样也好，是死是活也好，或者让朋友告诉我她还活在这个世上也好。就算她就住在我隔壁，她不想我打扰，我一定一眼都不会去看。可她为什么这么残忍。一点音讯都不给我。任由我毁了自己，任由我快要疯掉。

一直到那天，我正在一个小清吧喝酒，已经喝的烂醉，可是我朋友走过来，叹了口气，跟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我的酒全都醒了。

"陌晴要出国了，再也不回来。"

我端起酒杯抬手就泼在他脸上。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做，可能太久没有听见有人提起她的名字。可能一个毫无音讯的人突然冒出来像是做梦，也可能是我也会怪罪他们这些一直瞒着我的朋友。

服务员见状正想要说一些"有事好好说"之类的话。但他定了定神。然后抬手擦了擦满脸的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说：

"其实之前还是能联系到她的，看你和她那个样子，谁也没敢说，总觉得你总有一天都会过去。可是谁后来也联系不到她了，我们这些朋友没人知道她在哪，或者怎么样了。我知道你难过，可能这么多人，只有我知道你们是相爱的。但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残忍。一个打死不出现，一个拼命折磨自己。你以为她就什么都不知道吗？…她今天突然给我打电话，然后说，这么一年多，她真的受够了折磨够了，她知道她没法奢求你能好好的。但她说还是彻底离开的好。她说想去英国亲戚那里移居了，可能再也不回来。虽然她还是没告诉我她在哪里，或者什么时候走……"

我站起来背对着他，因为我已经止不住的落下泪来。

然后我正要逃走的时候，我朋友拉住我：

"其实这些话，她要我一个字都别跟你说，

她说只让我带给你一句话，

‘希望你，就当她是死了’ "

我甩开他的手，然后走出去。

始终除了那杯泼在他脸上的酒以外，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我摇摇晃晃几步一摔跤的回家。

路上路灯明晃晃的照的眼睛疼。

我在路上像疯子一样喊她的名字。

骂她混蛋不要脸，骂她是铁石心肠的铁皮心肠的铁皮柜。

骂爽了我又像疯子一样笑，但又哭。

然后说，

我爱你。

然后喊，

我爱你！…

回到家以后我把所有和她以前买的酒翻出来。

洋酒红酒都有，一双手抱不住那么多，有的掉在地上摔成玻璃渣子。

我踩着那些抱着那些乱七八糟的酒走过去。

有一片刺过我薄薄的拖鞋底扎到脚心，

然后摔倒，身上也被划的汨汨的冒着鲜血。

但我一点也不觉得疼，

酒滚落一地，我爬起来一一拾起然后坐在地板上继续喝。

一直喝到我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这一年来被我浑浑噩噩的搞的乌烟瘴气的家变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床头有一杯茶水。空气里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真的，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回来了，回到我们还在一起时每一个美妙的清晨。

我不敢做声，也不敢叫她，即便这是梦也好。我也只想看一看她的样子…

下床一只脚刚迈出去。我就痛的摔在地上。这时才觉得浑身都是痛的。才发现有伤口的地方都被白布仔细的包扎起来或是贴了创可贴，青块或是肿块也有淡淡的药膏的痕迹。我还是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出卧室。

家里没有任何人。

但餐桌上有一份早餐。

我坐过去吃掉那份冷透了的鸡蛋和煎火腿，还有那份冷透了的牛奶。

泪像关不住的水龙头一样。

我吃的很慢，但好像饿了很久又舍不得吃掉的样子。的确。她离开我以后的那一年间。那顿早餐是我好好的坐在餐桌上吃的最多的一次。

后来回到床边又发现枕头和枕头边一大滩鲜艳的红色。正在疑惑自己就算喝吐血吐这么多怎么没死。就看到不远处的桌子上有一个空着的小瓶子。墨水，红色。

满脸挂着泪的我突然笑了

晴儿，你还是这么幼稚。

幼稚的让人好笑。幼稚的…让人心酸。

我觉得她是来过的，也许在无数个我喝的烂醉的夜晚，她都用那把钥匙偷偷来看过我。但我又不敢确定，从她离开，她的存在变得像梦境一般。

但我也不想确定了。

我真的累了

那天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然后对自己说。她已经死了。

2

后来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子。

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刚认识几个小时。她在微信上说自己失恋了，想死。我什么都没想就赶过去。我知道有一万种危险的可能。但我还是想过去。

到那里，我想的所有可能都没有发生，她虚弱的打开宾馆房间的门。房间里漆黑一片，她什么都没说就抱住了我。然后在我怀里哭了很久。

她柔软的身体贴着我的时候，抽泣声在我耳边的时候。尘封的回忆被唤起，那个死掉的陌晴好像又重生在我怀里。就像她第一次见我也像这样在我怀里哭了很久一样。

那天她跟我说了很多。很多令我惊讶的经历和心里话。光渐渐的从窗外一点一点透进来，我看清楚了她的脸。她真的不是陌晴，也一点也不像。可是她的泪，她对我那种无由来的信任，她身上的气息，真的太像那个在记忆里的人。

我和那个女孩的相处非常短暂。我们后来又一起去吃过一次饭，送她回家的路上她说不想回家，我们又到一个很高的楼顶喝酒。在楼顶喊话。她喊着一个名字说我爱你。我没有说谁的名字，只喊"你这个王八蛋不要脸铁皮柜！你他妈是全世界最残忍的人！你以为你会离开就会拯救我的人生！你是个大蠢蛋！我恨你！"她被我喊的愣住。

但她什么都没问，转而笑了，揽住我的肩膀，拿酒瓶碰跟我碰杯，然后我们一饮而尽。

最后一次见面，是那次她又和她女友吵架，为了气她对象，故意说要跟我开房，不知情的我为了安慰她，就去了。

那次她没有一进门就扑过来抱着我，我知道自己已经爱上她了。看她为了另一个人哭成这个样子。我心里有一种说不上的酸楚。我沉默的坐在一旁抽烟，看她哭到喘不过气，看她把包和床上的抱枕摔了一遍又一遍。不管她怎么抓狂。我一直都无动于衷。

她在床上哭够了，下床来走向我。这次她抱向我的时候和以往的友好或干脆有些不同，故意的，显得很暧昧。

然后她吻了我一下。

我皱了皱眉头，推开了她。

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靠过来吻我，手往我的衣服里伸去。

我捉住她的手。

然后我说

"如果你现在打电话告诉他，我不爱你了，我们分手吧，那么我任你处置。"

她的泪立马就掉下来。然后起身。

这么反复几次，我始终告诉她清醒一点。

我说

"你看，你还是很爱他，还是舍不得，所以还是什么都不要做。"

她冷笑一声

"那你还不是也喜欢别人，但你还是来了。"

"不，你错了"

她一下子愣住，我抽出手拿了东西往外走

到门边，我握着门把站了很久。

最后还是回头对她说：

"我爱你。"

她愣着，浑身颤抖，眼泪盈满了眼眶。

但我拉开门走了。再也没见过她。

就像陌晴离开我一样离开了她的生活。没有删除任何联系方式，但不管她怎么打电话，怎么发消息，也不管朋友们怎么问起。我都不做任何回应。

因为我告诉自己，她就算身上真的有她相像的味道或是气息。就算我因为这点气息爱上了她。

但我的初恋，她早就已经死了。

3

那以后的无数个夜晚，我梦见她又回来温柔的叫我起床，阳光透过窗帘散在床上。房间里有食物和她身上的香气混合的味道。我起床去吃她做的早餐。可是饭是冷透了的。可是房间里根本没有她的身影，窗外明明是晚上，空旷无人的房间里，死一般的沉寂。

那间房子。我早就卖掉了。

但我还是反反复复的做着那个梦，一次又一次在梦里惊醒。

醒来以后，我觉得她好像从没来过我的世界，不然怎么会这样，

毫无痕迹。

4

陌晴。

你说没有你我会过的更好。没有你。我没有过的更好。

但谢谢你。让我明白了太多事。

我们都要往前走，跟着自己那颗炙热的，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