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冷涩
写下这篇文章之前,我思考了很多个题目,现在定稿的题目也不是很满意。用了三天时间读完了这本小说,我第一次产生了恍惚的错觉,我不知道怎么下笔,想写的内容有太多,落到笔尖却只能化作无声的叹息和一串串虚无的省略号。
邂逅于专业开展的关于“北美新移民小说”的讲座,我开始认识了张翎这位女作家,慢慢地了解到一些海外文学的知识。
小说的整体线索其实是结尾一封在地板下意外发现的信件,这封信件勾勒了一种战争的想象,也揭开了尘封往事的原貌。
2015年8月15日,七十年前的这一天,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在浙南山区深处的中美训练营里,两个美国男人,一个是牧师比利,一个是教官伊恩·弗格森,和一个中国男人,训练营代号为635的学生刘兆虎,三人庆祝胜利。他们大醉相约,来日死后每年都在月湖相聚。
七十年过去了,七十年的岁月变迁,这三个相聚的灵魂,用亡灵叙事的特殊方式,用“多声部”将往昔娓娓道来,吐露每个人内心掌握的一部分秘密,补缀发生在月湖的历史真实。一个女孩子的形象从三人的回忆中翩翩而来,她赤手推开残酷的命运,用不熄的生命之光照亮了三个男人的魂魄。这个女孩便是全书的主人公,在他们的故事中她或叫斯塔拉(星星),或叫温德(风),但她真正的名字是姚归燕,小名阿燕。
战争使人性骤然裂变,把看似长久的人生浓缩成了几个短短的瞬间。阿燕在灾难和耻辱面前表现出的是巨大包容力与坚强勇敢,使她成为了三个男人的救赎者,在她面前,任何企图拯救她的男人都比她软弱。
面对父母的不幸死亡,面对日军惨绝人寰的蹂躏,面对全村人的流言蜚语,面对青梅竹马的排斥和拒绝,她的心早已被腐蚀得千疮百孔。但她仍在低矮恶劣的环境中卑贱地活着,却无言中保留了自己的心灵和尊严。
摆在阿燕眼前的,是同胞的冷漠、歧视与侮辱,即使离开了土生土长的四十一村,来到了月湖的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训练营里,自己曾遭受日军强暴的各种“消息”依然通过人们津津乐道地嚼舌根而广为流播,甚至成为一个叫“鼻涕虫”的男人非礼轻薄她的借口。
在训练营,当着众多人的面,她挑开了心中层层掩盖的伤疤。那些人都以为她不敢,因为她要脸皮。“可是他们做错了一件事情:他们把她逼过了头。十步整好的事,他们偏偏走了十一步。就是那一步,把她推到了谷底。坐在谷底看天,天又是另外一副样子,竟让她把没有一丝缝隙的黑暗,硬是看出了一条破绽。”阿燕突然就懂了,面皮再重要,也紧要不过性命,一个人若把面皮舍了,会做出别人意想不到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她平静地控诉着,把眼泪生生吞进了喉咙,她说出了那番令人潸然泪下的话:“我逃回家后,他们都不认我,他们觉得我遭了日本人的欺负,他们就可以欺负我。……你们为什么只知道欺负我,你们为什么不去找日本人算账?”
牧师比利称她的所作所为是“一场从蛹到蝶的蜕变”。那天阿燕走在路上的感觉,在书里的描写,像是去做了一场犹豫了很久却最终不得不做的手术,不是给别人,而是给自己。她的一只手溃烂了,脓血流得到处都是,流到哪里就感染到哪里。于是她终于明白了,手和性命她只能挑一样——她只有狠狠心把那只手剁了,才能保住性命。
阿燕还做出了一个决定,她不想让“鼻涕虫”轻易被枪毙,她要让他打完鬼子再死。在一次炸毁任务中,“鼻涕虫”为了掩护大部队安全撤退,选择只身诱开敌人,最终牺牲,脑袋被日本人砍下来挂在城头示众,这是“鼻涕虫”的忏悔。这个女子又一次做出了常人震惊佩服的事情,她在漫长的犹豫与决绝之间,将那支离破碎的尸身缝成了一个整体,并取下扎在辫子上的手绢,在“鼻涕虫”的颈脖上围了一圈,遮住了那条缝痕。这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她在女性的悲歌中超越了苦难。
《北京晚报》刊登了一则对作者张翎的采访,她说“劳燕”这个书名有两个寓意,一是因为女主人公叫“阿燕”,是个常见的江南女子的名字;二是暗指分离,“劳燕分飞”,战争使相爱的人分离,它隔开了阿燕和刘兆虎,后来又隔开了伊恩和阿燕。更深的分离是人和人,人和故土,人和社会关系的惨痛分离,那既是一种悲伤,也是一种怜悯。
小说的主旨是“宽恕”二字,张翎说道:"写战争也不是真是想写战争。我其实是想探索灾难把人性逼到角落的时候,人性会迸发出来什么样的东西,是有什么样我们平日在和平的时代里面不曾见过的巨大的能量。"
战争让拥有的尽都失去,而爱让破碎的又都复原。我们从废墟中走来,我们等待着废墟中看出花朵,我们不知道自己是在渐渐回归,还是在渐行渐远。那是所有人的战争,也是每个人的战争。我们肢解了庞大的战争,每个人手里都捏着那么小小一块,可以说,它就成了一个人的战争,我们无法去衡量这一切。当我们深处命运的漩涡之中苦苦挣扎时,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迷失自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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