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着,对着的是墙壁。我现在,却是连墙壁也看不见。
却也正好。这多年的相对,它已树我心上。我闭眼的感觉,超过看它的所得。
黑暗,真是极好的东西。它大抵总能让人静下,极静,看见许多睁眼看不见的东西。
墙总是黑暗的陪伴,我和墙就被黑暗连接着。有时我会忘却墙壁,在黑暗里前步,直到受到硬的阻挡,才片刻苏醒。有时,墙和黑暗浑然,实际墙也是黑暗了,我便感到我面前的是大时空。我用力推去,就可到了太行,抵达北魏。我在北地的天空下飞走,超过了科技。我不知绕着这星球,或者其实就在一地飞转了多久,忽然的双脚就有了支点,发现高飞后只是虚空。黑暗助着我的飞腾,飞回后我只有寸寸的昂昂,最后却是真实的倒退。
我去关了窗,连窗帘也拉上。阻击着的思想不能飞出,一隅也能春秋吗?
退回,又坐下。这回,分明的墙壁在心底显了,如地图,如工程图,如作战图,又如心电图。
我看见墙上有开车的人,单车,孤人,向着天际开。我大声喊了,却没能抵达他的耳朵。他面前是高原,是好天好云。中土的酷热已经要迫使我的投降,他那里现在应该有几丝高原秋,有早晚的清凉,吸引我的投奔去。我伸手去抓那车的后尾,他却以一首音乐把我抛得更远。有雪山长鹰,前去更高寒,他车轮却转得更快。我喊他的名字,风里的多遍,我的声音风沙不能淹没,他没有停,但我看见他的车子震了两下,轻微如高秋鸟羽。他总是把背影给我,他怎能跑出我的天空?
我是得胜者。我没有长啸向天,我捏了捏手里的纸笔。他后背开了,告诉我珍惜我的黑暗。我笑了,他终是也有感应,他穷极的游走向着什么?
忽然,墙上大浪满天。这岸的渔夫受了对岸的暴民的挤兑,远处的水鬼也来搅和了。小船的渔民嗷嗷向战,大船的船夫却怯怯不定。水鬼就狞笑,虾蟹便来搅水,黑雾如潮了。有渔夫气极投海,有少年学了邓世昌去,他说他要用十六岁去洗却太久的羞辱和被欺凌。船上照例是不停嚷嚷,水鬼是进一步的猖狂进逼。远处的渔夫看着,有几个倒在船头……
有台风,刮不散黑雾。东边有一行水妖,也在窃窃,有偷笑的声音。
我拿起手头的匕首,直击那水鬼的头船。哐啷的下落里,才把我惊回。有声音从窗外飘进耳朵:“匕首如有弹性,它回来的掉头,可能会直进了你的心脏去。歇着吧。”我才知是匕首被墙的抵挡,折戟沉沙了。
打开饮水机。红黄的点光,如鬼眼,如蟹吐的沫水。我想起刚才的水面,不远岛上的妈祖只如礁石。
再坐下。抬头,忽然墙上春来,第一棵青草,第一株迎春,第一枝杏花,第一片全绿的草地,第一块全发芽的树林……
我看见我自己了,还有建民、利民、跟尚和保现。我们在溪边玩,溪边当然是青草和小花,小羊跟在我们身后。
这不是《圣经》里的描述吗?
高原的他也在我们中,他紧挨着我。他执鞭的小手,分明地白而细长。
这,都是一群七岁的孩子,在原野上。
西边的窗户忘了关,突然有风的突入,却有凉味了。莫不是我的反抗,传到那西地高原的某座雪峰,它把冰雪清洁的清气向我输送,算是感念和呼应?还是我不久的埋怨,惊醒了久违的天道,它片刻回归的释放清凉,应了这立秋之后的天之大势吗?
不知是哪个傲横的青年,驾着他的跑车在长街猛地加速,嘟嘟着似要撕破黑暗去。乡下的此刻是夜游的鬼队,城里的深夜是年轻人的纵情。我不知我的不眠该怎样归队,或者我只能偏在斜角,独自数着自己的心跳吗?
我听见火车站的报告,说东下西上的车次。海关的钟声也响了,有远船抵达小港。有一列火车真是由海边而来,向着我刚才看到的高原。它在我脚下停了两分四十八秒后西进,天明就会上了高原,追着我在黑暗里看到的那驾车的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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