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一字经典主题写作第1期“思”。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次在手机上冲浪,刷到一个很有趣的视频,视频中的一位荷兰女子因为不想工作避免和熟人打招呼,竟然借着给眼睛做手术失败的由头装瞎28年,最后因为在家里偷看电视被丈夫发现,一场让人哭笑不得的骗局才得以揭开。
对此各地的网友都纷纷评论,有说她聪明的,有说她奇葩的,也有夸她老公对她不离不弃的,但无论视频是真是假,从评论区里都能感受到网友对那种不用与人社交的羡慕。
而在这些评论中,“社恐”一词也隐隐成了高频词汇。
翻看这些网友的评论可以发现,“社恐”一词已经成为现如今越来越多人尤其是年轻人自认为的真实状态。
对于社恐人而言,独处对他们来说最舒服;休假宅在家睡觉,玩手机是他们的标配;客厅卧室一日游是他们的常态。
在电梯碰见邻居他们会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假装低头玩手机;出门时听见隔壁家正好也出门宁愿忐忑地在门后等几分钟,也不愿推开大门大方地打个招呼。
甚至在坐公交时,公交临到站好几分钟前他们就会在脑海里演练那句“师傅,有下”该怎么说,以期在出口时有最自然的状态。
总之,套用周国平老师的一句话就是“我天性不宜交际。在多数场合,我不是觉得对方乏味,就是害怕对方觉得我乏味。可是我既不愿忍受对方的乏味,也不愿费劲使自己显得有趣,那都太累了。我独处时最轻松,因为我不觉得自己乏味,即使乏味,也自己承受,不累及他人,无需感到不安”。
因此,在“社恐”的自嘲下他们被贴上甚至是主动贴上了很多新时代的标签,“宅男”“宅女”“i人”“e人”……
而他们也似乎在这些称呼中找到了和世界相处最舒服的方式——和世界保持礼貌,安然自得地宅下去。
婧婧就是一个典型的“社恐”,二本毕业的她,毕业五六年换了七八份工作,因为不愿回老家接受父母安排的相亲,至今一直在广州辗转漂泊,可由于更换工作太过频繁,即使在广州工作多年却并没有多少存款,生活始终维持在勉强能负担一人开销的挣扎线上。
好友见面,谈到为什么这么频繁地换工作时,文静的她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的焦虑,苦笑着说:“就现在这个经济情况,如果可以谁不想尽快稳定下来呢,我也知道跳来跳去只会越跳越危险,可每次感觉非得离职不可,太累了,每次做不到一年就心力交瘁。”
她说这句话时我已经在脑海里脑补了一系列当代社畜生存大戏,忍不住问:“怎么了呢?”
“是我自己有问题吧,感觉自己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总是把关系越弄越糟,到最后越待越待不下去,只能走了。”
她有些落寞又有些迷惘:“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每次去新公司刚开始大家对我都挺客气也热情,可到了后来和我一起进公司的人都和他们打成一片了,我却还是什么都一个人,有时公司通知什么事,大家都会互相传达,但我一旦错过了,没有一个人会告诉我。我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但他们对我的态度却慢慢冷漠了,到最后就是礼貌却格格不入。”
婧婧说到这儿难掩内心的痛苦,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般缩在沙发里:“我每天就像个局外人一样看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大家都认真工作时还好,可他们经常一起拼奶茶,拼水果零食,每次他们越开心我就越觉得尴尬痛苦,恨不得马上挖个地缝消失。办公室那么多人,我就像个透明人一样,没人上来问一句‘要不要一起’。我实在不清楚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每次都会变成这样。”
她说这话时声音里已经有了隐隐的哭腔,这一丝轻微的颤声冲淡了我刚和好友相见的喜悦。
我看着她暗黄的脸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更直观地感受到了社恐给她的工作和健康带来的影响,那种痛苦是细微又绵密的,就如同白雪压青枝,每一片都很轻微,却足以让人抬不起头。
我问她:“你是不是很少和他们聊天?”
“是啊,除了工作上的事基本也不知道要聊什么,有时他们主动和我聊天我就觉得不自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刚开始他们还会说有什么不懂的他们可以帮忙,有时也会让我帮一帮他们,但后来我觉得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交流就更少了,可能是我太沉默了,他们觉得和我相处太没意思了吧。”婧婧自嘲又无助地说。
和她聊了短短一会儿,就已经听到她对自己不少的评价,“有问题”“沉默”“没意思”这些词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应该都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我较起了真:“你问过他们了吗?我认识你这么久怎么没觉得你没意思呢?”
婧婧的眼睛里有小小的温暖光芒在闪烁,拍了我一下笑道:“诶,我们可是六年同窗的革命友谊,这能一样嘛?”
我说:“怎么不一样?不都是人吗,你怎么和我相处就怎么和他们相处咯。”
“怎么可能,”婧婧瞥我一眼:“我和你熟嘛,在一起就很放松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担心说错话惹你不高兴,也不用担心表达了自己的真实观点会被人笑话,更不用担心你会不理我。”
“你这话说得好有道理喔,六年同窗我就得忍受你这副不要脸的嘴脸是吧。”
婧婧望着我贼兮兮地笑。
和婧婧见完面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她说的话,脑中一下子闪出“被动沉默”这个词。
我觉得它很符合婧婧的心境,或许也符合大多数社恐人的心境——渴望交流,却习惯被动沉默。
他们的内心充满着矛盾,独处带给他们的不仅是自在还有无边的孤独;而一旦走出自己的世界,对他们来说到处都是刀霜剑雨。
无论是独处还是置身人群,他们平静的外表下永远翻滚着汹涌的波涛,充满着内耗,这不是冰冷的社交软件能够抚慰得了的。
既然独处无法让自己安然,又是什么阻挡了他们通往外界的脚步呢?
我想最本质的原因或许是缺乏安全感吧。因为没有感到足够安全,所以在与人交流时会有诸多的担心恐惧,就如同婧婧那短短一段话里连绵不断使用的“担心”。
然而渴望表达交流本就是人和动物的本能,也是所有人的天性,这些压抑天性的担心为何有强有弱,又到底从何而来呢?
其实它们绝大部分在童年时与养育者的互动中就已经发展形成。
试着回想一下,你的童年有没有这样的经历?
当你举着考了90分的卷子给父母看时,他们会指着做错的题目皱眉说:“这么简单的题目还能做错,你什么时候才能像隔壁那闺女一样考个一百分回来?”
当你在他们面前展示自己捏的泥人时,他们会说:“别成天玩这些没用的,这捏着有什么用?你看××她画的画都得奖了,亲戚朋友都夸她有用。”
当你在学校遇到不愉快不知道怎么解决的事情想找父母诉说时,他们会说:“走走走,一边玩去,一天天身上像滚了泥巴一样,我这衣服没洗,你那就脏了!”
……
在那段对世界毫无抵抗之力的孱弱时间里,或许你会经历成千上万次那样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但孩子的世界没小事,一次次的不接纳、攻击、排斥、否定以及忽视冷漠会成为塑造他们性格的雕刻刀。
他们会变得敏感、羞耻、不自信,甚至觉得连满足自己的需求都不应该。
因为在他们的心里装满了父母传达给他们的错误认知,比如:
1.我不会说话,容易出丑
因为他们的父母不能接纳孩子真实普通的一面,爱着自己脑中想象的“完美”孩子,并用完美的标准来要求现实中的孩子,于是毫无意外地对现实中的孩子充满了否定和批判,就如同永远追逐一百分的那双眼睛。
因此,他们幼小的心里认为表达是一种能力,只有达到某种标准才能具备这种能力。在这样的氛围中养育出的孩子容易感到羞耻和不自信,他们认为真实的自己是不合格不够好的,认为自己需要变得完美才可以表达自己,不然就会被嫌弃否定。
而一个无法接纳真实的自己总是担心自己会被否定出丑的人,自然在与人相处时容易倍感压力,因而沉默就成了他们最好的保护伞。
2.万一我出错了,他们会怎么看我
他们认为表达是为了获取别人的认可和赞美,而不是为了交流。
就像捏泥巴这件事能让我快乐,我想和你分享这种情绪不重要,别人画画得了奖,被人夸奖这件事才是重要的。
因此他们把精力都放到关注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上,反倒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这种尴尬的状态让他们对表达有了更多的羞耻感和恐惧感。
在他们心里,“表达”的原意已经被异化了,他们认为表达这种行为不重要,能否通过表达获取掌声、认可、赞美才重要。
3.表达后没人理我会很尴尬
有这种心态的人在自我表达的时候往往意识不到他们其实有着对关系的渴求,他们希望别人能回应他的这种渴求。当他们说完一句话时,无论那句话重不重要,他们都希望能得到别人的回应。
如果别人没有回应,他们马上就会觉得尴尬继而上升到羞耻,会在心里怀疑:“我需要你的回应,但你却没有回应我,那一定是我有问题”。
就像儿时妈妈永远都有做不完的事,却没空听她说一说自己的烦恼和心事。
为了避免这种求而不得的羞耻感,他们会慢慢压抑自己的需求和渴望,直到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可能没有这种需求和渴望,从而避免失望。这种沉默的背后,是他们千千万万次的失望。
但过去的已经过去,我们要如何才能走出被动沉默的泥潭呢?
首先,我们需要意识到,与人交流并不是对我们能力的考验,它只是普通的交流互动,是自然而然的本能。
我们在与人交流时,不意味着自己就处于一个被批判被审视的位置,即使做得不好,也不意味着整个人很失败,会被排斥。
其次,直面自己的焦虑和恐惧。我们需要意识到,我们的恐惧和焦虑来源于儿时与养育者的不合理相处模式,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感到过无数次的无助、难过、委屈、绝望,看见就好,接纳它,也抱抱内心那个无助难过的小小自己,而不是居高临下地指责他的懦弱胆小。
最后,不要和自己的敏感、紧张较劲。每个人都会有敏感紧张的时候,或许你会比别人更多一点,但不用过分在意。好好关怀自己的感受和情绪,甚至可以大方地告诉别人我很紧张,很多儿时不被允许的事情其实都是可以做的。我们不需要和自己的敏感较劲,接纳自己的不足,真正做到理解自己,而不是强求自己。当你允许自己恐惧敏感和紧张时,这些情绪反而会逐渐被排解掉。
最后的最后,愿我们都有既能走进自己这座小屋的安然,也有走出它的那份从容。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