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彼岸
看哪，我要使洪水泛滥在地上，毁灭天下，凡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创世记》6:17
张森河从书房走出来，闻到厨房里传来烤面包片的香气，厨房里乱糟糟的，各种不该出现在厨房里的智能设备横七竖八地堆在地上，断了电的特蕾莎机器人也被丢在墙角。大卫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正在煎鸡蛋。
“叔叔，早上好，我在做三明治，马上就好了。”
“真抱歉，昨晚我遇到些事情……有些麻烦的事情，所以把这些设备都关机了，我这就给特蕾莎开机，别担心，开了机她还跟以前一样的。”一般情况下，特蕾莎机器人是不关机的，它们会在适当的时候转换为节能模式，或者自己去充电。张森河知道大卫对特蕾莎机器人很依赖，他觉得自己擅自关掉机器人，可能会让孩子不高兴。
“没关系的，张叔叔，我自己能准时起床的。我这就上学去了，等我回来再跟妈妈玩。”大卫说着，把两个卖相并不好看的三明治摆在餐桌上，又倒了两杯牛奶。
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越来越让张森河心生怜爱。他猛然想起了丹尼尔上小学的时候，白鸽每天早上照顾孩子吃饭，他自己常常忙到很晚，起床时孩子早就上学了。有一段时间，家里的老人住院，白鸽在医院照顾，顾不上孩子，张森河自己照样睡到很晚。丹尼尔就学会了自己做早餐，还会给爸爸留一份，再去上学。那时丹尼尔大概就是大卫这样的年纪。张森河在心里默默地感慨一番，然后摸摸孩子的头说：“大卫，我要谢谢你，昨天夜里，是你在弹琴，对吧？”
“是呀，夜里我听见你在大声喊叫，我想你大概是在做噩梦，我又不敢去叫醒你，以前我做噩梦，妈妈就给我放音乐听，可是昨晚家里停电了，我也没找到妈妈，所以我就自己去弹琴，帮你把噩梦赶跑。我弹了一会儿，你果然不再叫喊，后来我困极了，就睡觉了。早上我才在厨房找到妈妈，可我不会给她开机。”
“哎，都是我不好，昨晚把你吓着了吧？”张森河抱歉地说。
“这算什么呀。我没事儿。”大卫抓起他的三明治，吃得津津有味。张森河这才意识到，大卫可不是长在温室里的花朵，比起他在战乱的家乡所经历的，这一晚上能算什么呢？
“你的钢琴弹得很好，真的给我帮了大忙。你先让特蕾莎妈妈教你些基础，将来我一定会再给你找个更好的老师。”张森河说完这话，就看见大卫的眼睛里露出一种极度渴望的神情，却又转瞬即逝，接着，他礼貌地说了句：
“谢谢叔叔！”
“大卫，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张森河知道大卫能一眼看透大人们创造的世界，而他这个大人，却看不懂孩子的心思。这一夜过去，张森河感到自己的心变得清澈了很多,像是有一层坚硬的外壳脱落了似的，面对大卫，以前会被他忽略的细节，现在却是那样地显而易见。大卫没想到张森河会看出他的心思，竟然愣住了。
“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看你最近好像有点儿心事。”
“我，想回家。”大卫用很小的声音说。
“怎么？在这里不好吗？”
“很好，但是我很想念N12区的朋友们。”
“你在学校里没有交到新朋友吗？”
“有啊，你上次不是见到他们了吗？”
“那几个孩子啊，我记得。真想知道你们在《天问》里究竟是怎么折腾的。”
“嘿嘿，我们在《天问》里玩得可开心了，要是都写出来，能出字典那么厚的一本书。可是我们只能在虚拟世界里一起玩，所以我很想念以前的朋友，我们天天都在树林里，田野里跑来跑去，还能去遗迹里探险呢。”
“你要回去也行，但是要等丹尼尔来接你。说吧，你还想要什么？”张森河看得出，大卫还有想要的东西。
“音乐老师——”大卫知道这个要求更难，但他还是说了出来：“我想找到白精灵，让她来教我。可是我在虚拟世界里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卡捷琳娜-巴赫……这可真难倒我了。好吧，我帮你找她，还有陆叔叔，罗爷爷，晓菲姑姑，他们都很有本事，也会帮你的。你呢，好好上学，好好练琴。总有一天你会找到她，到时候你要是没有什么进步 ，她可不一定愿意教你呀。”张森河说完，大卫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拿起书包，高兴地上学去了。
大卫出门以后，张森河把特蕾莎机器人从厨房搬出来，给她开了机。开机的时间有点长，特蕾莎不慌不忙地连接主机，更新数据，自检。在这段时间里，张森河默默地坐在机器人对面，回味昨晚在书房里经历的一切。
凌晨时分，在张森河读出地瓜那句话之后，他立即从《天问二》中回到了现实世界，干净利落，再也没有任何虚拟叠加的影像出现在他视野里，这段时间的煎熬终于结束了。此时鲸鱼球就摆在他的书桌上，开启的密码也有了，但张森河却迟迟不敢打开鲸鱼球，与其说是惧怕，不如说是敬畏。地瓜留在鲸鱼球中的信息，强烈地吸引着张森河的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但他却又担心，自己是否有承担这些信息的勇气。此时张森河已经一夜未眠，他感到身心俱疲，于是小心翼翼地把鲸鱼球收好，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到了天亮。
特蕾莎终于完全开机了，她对昨晚张森河的鲁莽行为毫不介意，一如既往地静静等候指令。
“特蕾莎，我有几件事要问你。”张森河已经恢复了理智，不再像昨晚那样忌惮她。
“第一是关于卡捷琳娜，大卫很想找到她，你一定有她现在的数据吧。”
“对不起，您没有查阅权限。”特蕾莎说，一副公事公办，不能商量的态度。特蕾莎的数据虽然全球共享，但她的安全性也非常值得信赖。张森河想从她那里得到未授权的信息，可能比下围棋赢了她还要难。
“好吧，我就随便问问。那么下一个问题，你应该能回答我：假设有一天你到了报废的年限，如果可以不被销毁的话，你想去哪里？”
“去最需要特蕾莎的地方。”机器人立即回答。
“比如说？”
“救灾现场，疫区，战场，这些地方需求很大，损毁率也高。”
“你的想法很好，很高尚，但现实情况并没有那么简单。上个月非洲某低技术国家爆发瘟疫，有国际组织捐助了十台特蕾莎机器人，居然在海关被扣下，理由是该国怀疑这些机器人带有间谍程序，会向外泄露国家的秘密。这些被扣的机器人最终没有还给捐助者，据说是被销毁了。让你去这种地方，经历这么窝囊的事，你也愿意吗？”
“我很乐意。”特蕾莎说。张森河惊奇她说的是“乐意”而不是“愿意”，这个词明显带着更强烈的感情色彩。
“乐意？如果是该报废的旧机器人也就罢了，那些可全是没拆封的新机器人。什么都没有做就被销毁掉了，你也不在乎吗？我们人活在世上都在找人生意义，你们机器人是怎么想的？”
“机器人想的就是怎样执行操作指令。”
“嗨，我问也是白问，销毁和死亡是两回事儿，你们没有死亡，自然不懂得人生苦短，不会像我们人类那样去思考人生意义这样的问题。”
“如果你很懂死亡，就给我讲一讲。我很乐意学习。”
“懂？只要是活人，谁敢说自己懂？对了，你说的‘乐意’究竟是什么意思，最近才学会的词儿吗？”
“是情感算法中的一个最佳值。”
“我知道你们的算法一直在进化。不过这种话，别人不问你，你就别说，人们如果看不懂你，就会害怕你。”
张森河刚到公司，发现“彼岸”公司的山田彻已经在等他了。
山田彻恭恭敬敬地把一个真皮封面，像文件夹一样的东西交给他，那是一份“太空墓碑”。张森河接过文件夹，打开漆黑厚重的封面，看到内页的左边，印着周约翰的照片，生卒年月以及简要的人生履历，右边是一幅精致的三维图片，图片可以随着人手指动作放大缩小，变换角度。图片中标注着太阳及各个行星的轨道。在木星轨道的外侧，可以看到一个小亮点在闪烁，它标注了骨灰仓此时在太空中的位置，从图片上看，小亮点是静止不动的。山田彻在一旁示意张森河使用画面中的时间标尺，用手指拖动那个标尺，标尺上显示的时间飞速运行：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一百万年……小亮点立刻动了起来，向太阳系外的方向划出一条银色的轨迹，这是按照骨灰仓的实际数据，模拟出的未来图像。张森河把玩着地瓜的“太空墓碑”，心里不得不佩服“彼岸”的服务果然专业到位。
“山田，有个问题我想请教请教你。”
“请教不敢当，只要我能帮到您，您尽管问。”山田彻还是那样礼貌热情。
“你的这些客户，在临……临走之前，一般会留下什么样的遗言？ ”
“大多是关于遗产的分割，对后人的劝勉嘱托，还有感叹自己一生的遗憾等等。也有人会留下张扬个性，幽默诙谐的遗言。当然，如果客户不知道该怎么写的话，我们也可以提供现成的模板。另外还有私人定制代写遗言的服务，那个费用要高一些。”山田彻回答问题的同时总是不忘了推销自己的服务，这让张森河再一次对他心生厌恶。他怀疑山田彻把脸整得这么好看，是为了避免挨揍。
“有没有了无牵挂，此生无憾的？”张森河忍住自己的情绪，继续问下去。
“有，但是很少，如果一个人对生死一直看得这么洒脱，他生前就不会来预定‘彼岸’的服务了。不是吗？”张森河忽然明白，为什么山田彻非要跟“生命河”合作，因为生命河的客户都是肯花大把金钱护理自己生命的人，自然也都是“彼岸”潜在的优质客户。
“那么，临死前赞美人生的呢？”张森河说得有点激动。山田彻瞄了一眼张森河手中的文件夹，不以为然地说：
“在现实中？在这个时代？”山田彻只抛下这两句问话，却不予评价。张森河心里更加确信，地瓜留下的信息，一定不同寻常，唯有他自己才有资格去探索其中的奥秘。
“你是专业人士，对死亡，你一定有更高深的见解吧？”
“我只是个生意人。如果想听高深的见解，你该去找高僧或是神学家。我看待死亡，是另一种角度，仅供参考。”
“说说看，我很有兴趣，愿闻其详。”
山田彻不客气地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向张森河讲起了一段陈年往事。
我是个老北京，出生在北京东城区的一条胡同里，我是这条老胡同里出生的最后一代人。我上学时候学习马马虎虎，上课不好好听讲，把小本的漫画书藏在课本后面看，自己的课本上到处都是涂鸦。初中毕业凭着一点美术基础，上了个职高，学服装设计。那时候认识了一帮“哥们儿”，整天逃课跟他们混在一起，直到被开除。我年轻时候，吊儿郎当，好吃懒做，就一样拿得出手：讲义气！哥们儿都跟我很瓷，我也混得挺快活。但是我爸妈看着我着急呀，到处托人给我找工作，我也没什么手艺，到哪儿上班都是马马虎虎瞎混，干两三月就被炒鱿鱼。折腾几次之后，我爸折腾不动了，就问我到底想干什么。我就跟他说我不喜欢那些工作，我只喜欢漫画，我想去学漫画。真没想到我爸一咬牙就答应了，真的掏钱让我去日本学画漫画。
到了日本我才知道，那个所谓的漫画学校，就是个私人的培训机构，教室设在民宅里，上完一堂课，还得坐地铁去另一个地方上下一堂课。就这样我还是坚持下来了，家里只给我提供学费，生活费当然要自己打工去赚。就这样每天挤地铁，上课，打工，日子过得又忙又累又穷，我想偷懒都不行，更没有退路。那时候我才算明白老爷子的意思，就是要让我吃苦呢。
我在一家很小的贸易公司打杂，日本人的公司里，人人都很勤奋，我怎么好意思吊儿郎当？我们部门的经理叫山田，四十多岁，个子不高，头发不多，我第一眼见他就想起了野比大雄的爸爸。他是个特别细心负责的人，做每样工作都一丝不苟，自然也对我要求很严格。一开始我真受不了，按我的意思，差不多就得了，慢慢的我只能忍着，尽力照山田说的做，在他手下干了将近两年，说实话真的学到了不少东西。
经过两年的学习，我终于承认，我在画画上并没有什么天分，我这个水平，顶多能给漫画家打打下手，就是这样的工作，我也找不到。漫画虽然没学好，这两年倒是把日语学得差不多了，将来肯定用得着，也算给老爷子一个交代。
那一年，是2011年，我二十一岁，人在日本。您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儿吗？哎，您果然不记得了，我可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3月11日那天，先是发生了地震，接着是海啸，地震发生后，我和公司里的员工们一起跑到高处的小公园避难，谁也没预料到这场灾难是什么样的级别。我们当时所站的地方，地势较高，可以看到远处的海面上白色的巨浪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一群群的海鸟在海边乱飞，叫声凄厉。海浪拍上堤岸，迅速向城市里涌来。汹涌的海水威力巨大，所到之处，大量房屋被冲毁，汽车被漂起。浑浊的海水卷杂着建筑物的碎片，汽车，甚至是整栋房屋，就像一只肮脏丑陋的怪兽，它不停地变换着形体，巨大的身躯吞噬着遇到的一切，没有什么能够阻拦它的脚步。
这时候山田先生跑来对我们说，这里不够安全，你们要再往上走，到山上去。我们身后的那座小山上有座神社，从这里可以看到神庙前那座红色的“开”字形鸟居。（鸟居是一种日本特有的建筑，类似中国的牌坊，立在进入神社庙宇的路上，提醒进山拜神的人，已经到了神灵的境界，要谨慎言行。）山田先生指着那座鸟居说，你们至少要爬到那里才安全。我那时候还跟他抬杠，说这里够安全了，海水怎么可能淹到这么高？要真的淹到这里来，我跟你姓儿。山田先生却很认真地说：“不行，你们要再高一点，再高一点！”在他的坚持下，我和那几个员工只好继续向上。
山田先生却返回公司去，要确认是否还有落下的人。当我们跑到鸟居那里，海啸才真正显出恶魔一般的力量，那只海水巨兽行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体型也越来越巨大，破坏力也越来越强，涌上陆地的海水一直前进，大面地摧毁着城市，丝毫没有要退回海里的意思。公司所在的那座小楼，很快就被淹没了一半，我看见一个人从防火梯爬上楼顶，那是山田先生，他已经没有机会向我们这边逃跑了，幸好他及时爬上了楼顶，似乎还有一线生机。
但海啸的威力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一波接一波的海浪源源不断地给巨兽注入新的力量，海水巨兽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抹，就把那栋小楼冲垮了，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山田先生消失在海水与杂乱的碎片中。海水很快就淹没了我们刚刚站过的地方，放眼望去，整个城市已经面目全非，不知道有多少人遇难，而我们却侥幸逃过一劫。
山田先生救了我的命，自己却被卷入大海，最后连尸体都没有找到。那是一场9级地震引起的海啸，一连串的灾难造成几万人死亡和失踪、千亿美元的经济损失，还破坏了一座核电站，在当年是很大的事件。当然这场海啸和前几年发生在南太平洋的海啸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浮世绘《神奈川巨浪》
后来我回国在一家外贸公司做翻译接待的工作，那时候我也算长大了，收敛了以前的恶习，踏踏实实地上班挣钱。那几年我时常做噩梦，梦见自己站在那座被淹了一半的楼顶上，滔天巨浪朝我的头上拍来。醒来发现身上已经被汗水浸湿。一个问题牢牢地缠住我：山田先生，他究竟去了哪里？
几年后我去了日本，故地重游。灾难造成的伤痕被慢慢修补，城市在重建，虽然还有很多人住在简易房里，但生活仍在在继续。我去那座神社拜了拜，为了让自己心安。我把我的问题问了神社里的人，他们告诉我，日本人认为人死以后，灵魂将来会变成神灵。我那时不信鬼也不信神，不太能理解。下山的时候，我在那座形状像门一样的鸟居下面站了许久，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我望着远处平静的海面，仿佛看见山田先生站在大海的彼岸——那彼岸不是美国，不是加拿大，而是一个我无法看清的地方，此岸与彼岸之间，隔着一道神秘的门，那就是死亡。我想起了当年跟山田先生抬杠时自己说的话，于是遵守诺言，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和山田先生一模一样的名字。从那天起，我就把自己当做是从彼岸回来的人，我尝试用山田彻的眼光再看这个世界，它已经是另外一个样子。
从此我开始也对世界上各个民族，国家，宗教的丧葬习俗感兴趣，我发现在每一种习俗中，都无一例外地含有“彼岸”的概念，尽管它们的样子被描述得不尽相同。假如没有“彼岸”的概念，也就不存在葬礼了。
我把自己当做已经死了的人，想象自己站在“彼岸”，用死人的思维去思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巨大的商机！随着时代的发展，很多传统的丧葬习俗都在被人们简化，抛弃，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理念陈旧的丧葬服务日薄西山。而我以这样独特的思维方式去经营丧葬公司，是真正把死者当成了自己的服务对象，我开发的项目新颖独特，技术先进，服务周道，特别迎合现代人的需求。以前您曾调侃我们公司“没有投诉”，其实不然，我对每个客户绝对负责到底，因为总有一天我会见到他们，我必须保证那时候真的没有投诉。在这个行业，我力图做到精益求精，一旦我有任何的松懈，我就会听见山田先生在对我说：“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我知道很多人不喜欢我，我的职业，相貌，名字，都是会让人反感的理由，我不介意他们怎么看我。因为对一个“死人”来说，民族，国家，男女，贫富，美丑，都没有区别，它们都是与“此岸”物质世界相关的标准，在“彼岸”则毫无意义。人们反感我的真正原因，其实是他们对死亡的惧怕与厌恶。死亡，这一扇神秘的门，凡是活在这世上的人，谁又能逃得掉呢？
张森河听完山田彻的讲述，心里半信半疑，他觉得此人说的多少有点道理，至少用在经营理念上，的确高人一筹，但对于真正解答他心里的困惑，却并不到位。
“那么，你的那些服务，是否能确保客户在‘彼岸’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呢？”
“您是指他们灵魂的归宿吧？这一点在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我们只负责物质世界的仪式，无权干涉任何神灵对灵魂的审判。每个人必须自己对自己的灵魂负责。”山田彻认认真真地说。张森河回家后拿出地瓜的那份“彼岸”合同查看，这一条协议果然用极大的黑体字写在合同的第一页第一条，足足占了一页的三分之一那么大。但是正因为这几行字写得太大了，反而容易让人视而不见。
“那么，冒昧地问一句。你自己信哪一个神灵呢？”张森河小心地问道。
“我什么神都信。不然怎么能把所有的客户都伺候好呢？”
山田彻刚刚走出张森河的办公室，陆嘉平就进来了。他回头望了一眼山田彻，对张森河说：“我瞧他一脸得意的样子，是不是从你这儿得了什么好处？”
“没什么，他给我送地瓜的太空墓碑，我跟他聊了几句。”
“别听他胡诌，他里里外外哪样是真的？变着花样赚死人的钱，恨不得从死人骨头里嚼出油
来。这种人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果然你也不喜欢他，看来我们每个人多少都是有偏见的。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这家伙真是朵奇葩！”
“对了，昨晚，你没事儿吧？”陆嘉平看到张森河眼圈黢黑的样子，立即用自己的医师终端去搜集他的身体数据。
“没事儿，现在好多了。另外，我真的解开了那个密码。他留下的话是‘森河，我的人生太美妙了！’”
“真不可思议！那你打开鲸鱼球了没有？”
“还没有，我一直熬到凌晨才解开，太累了。”听道张森河这样说，陆嘉平竟然笑了：
“哈哈，罗老师果然猜得准，他说你就算解开了秘密，也不敢打开鲸鱼球。”
“为什么？”
“他说，你最怕周约翰在鲸鱼球里，说出什么肉麻兮兮的话来耍你，让你掉眼泪。”
“胡说，我才不怕呢，我今晚就打开，我一定要知道，他到底要对我说什么！”
山田彻的名字出自动画片《我的邻居山田君》和《蜡笔小新》中的风间彻。他的原型大概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发小，同学，网友……其中有在日本留学过的。
311海啸中日本人帮助中国员工，自己却遇难的事迹是真实的，可以搜索到相关的新闻。
怕打开鲸鱼球的不是张森河，而是我。这一情节是早在构思这个小说时就已经想好的，但真到该写了，自己却一直在退缩，这两章的内容是个铺垫，该来的总要来的。下一章开始讲鲸鱼球里的故事，故事的原型是圣经中的《约拿书》，这是一卷非常短的书卷，有兴趣可以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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